《紅樓夢》塑造了眾多鮮活生動的形象,曹雪芹巧妙運用了色彩本身所富含的情感表達,通過描寫人物服飾色彩,暗示其性格特征,豐富人物形象。以賈寶玉為例,紅色幾乎是賈寶玉壹生的生命底色,單從服飾上來看,有“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銀紅撒花半舊大襖”、“大紅金蟒狐腋箭袖”等,可見其對紅色的偏愛。即使到了結尾壹百二十回,賈寶玉最終在壹片渺茫的雪地裏光頭赤腳,與壹僧壹道絕塵而去這樣淒冷的景象,身上披的也是壹襲艷麗的大紅猩猩氈氅。
自周朝起,紅色便被賦予了正統的地位,小至尋常百姓的婚嫁之事,新婚男女要身穿紅衣,大至每逢傳統佳節必離不開紅色,紅色成為了古代最具有代表性的流行色。而賈寶玉總以紅色的服飾登場,也十分契合賈寶玉富貴公子雍容華貴的人物形象以及其在整部小說中絕對的主角地位。
向更深層次探究,自古以來,中國的色彩文化裏紅色就寓意著火焰、太陽,象征著自由奔放,而這也是關於賈寶玉反抗精神的隱喻,跳脫於世俗之外,不為封建禮法所束縛,這樣“出格”的舉動,只有醒目的紅色最為適合。此外,紅色在傳統文化裏也具有濃濃的胭脂粉氣,與女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女子的胭脂是紅色,女子有“紅顏”的別稱,這也契合賈寶玉多情公子、尊重女性、愛惜女子的人物形象。
而這壹切,歸根結底都可以概括為賈寶玉的“愛紅”都來自於他人物性格裏那樣如同紅色朝陽般純粹而熱烈的赤子之愛,他像孩童壹般真誠無暇,正如最耀眼的紅色壹般,幹凈且明媚。這樣的色彩與人物的性格形象的聯系,在其他人物身上也多有體現。
比如大家所熟知的林黛玉初進賈府時王熙鳳的“首秀”,頭戴金絲珠髻、赤金項圈,身穿大紅洋緞裉襖,加上豆綠宮絳與粉色的玉佩,當真是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誠然,從我們現代女性的壹身色彩不宜過多的搭配原則來看,鳳姐這壹身色彩雜亂繁瑣,難逃太過花哨之嫌,然而正是這樣的張揚富貴的色彩,最能體現王熙鳳的人物特點。
於是無需贅述,王熙鳳那潑辣張揚、精明幹練的形象,便躍然紙上了。《紅樓夢》作為小說,書中的服飾描寫完全服務於人物,而作者對於服飾色彩內涵與人物形象性格關系的的把控,無疑為小說的人物塑造帶來了最直接的升華。可以說,沒有這樣深刻的服飾色彩印象,人物形象便不會如此生動傳神。
紅樓夢中服飾色彩異彩紛呈,而且色彩融洽並和諧統壹。如寶玉去探病寶釵時,寶釵的服飾描寫:“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蜜合色,即是微黃而帶著點紅色,搭配帶有紅色調的玫瑰紫,再與蔥黃色上下呼應,溫柔含蓄,貼合寶釵清新淡雅的大家閨秀形象。這樣妳中有我我中有妳的和諧搭配,即使是到了時尚快速發展的現在,依然不失其借鑒意義。
深諳色彩搭配之道的曹雪芹,並不僅僅局限於傳統思路上的服飾色彩搭配。而是有著他獨到的眼光。中國人講究為人處事要謙遜內斂,不可張揚,許多人從小就有穿衣不可過於跳脫鮮艷的觀念。而曹雪芹在書中為我們展示了許多十分大膽的色彩搭配。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在傳統觀念裏為人所詬病的紅配綠,紅色與綠色為互補色,二者之間極具反差,人們多不接受這樣強烈的色彩刺激。
民間即有“紅配綠,賽狗屁”的俗語。但在書中,紅與綠卻顯示了無比和諧的統壹。例如王熙鳳身穿紅襖綠裙,“身上穿著縷金百疊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在這裏卻顯著彩繡輝煌,綠色與紅色呼應後,倒是怡紅快綠,自有壹番風味。可見色彩的搭配不應拘泥,應有讓人耳目壹新,眼前壹亮的視覺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