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兩家思想,壹個剛健有為,壹個柔順因循;壹個入世進取,壹個潛隱退守,這是他們達到相通和互補的真正前提。所以,許多中國古代文人才能入世為儒,出世為道,或者熔儒道於壹爐,張弛相濟,進退自如。
從歷史淵源來看,春秋戰國時代,隨著奴隸制度逐漸解體,我國進入壹個大動蕩、大變革的時代。壹部分奴隸主貴族逐漸失去了他們原有的經濟和政治上的特權地位,成為貧民或者奴隸。其中壹部分人結草為廬,結伴而耕,避世隱居。《論語》中把他們叫做"逸民"或"隱者"。這些人對弱肉強食、離亂痛苦的現實社會,表示強烈的不滿,和孔子、孟子、老子、莊子壹樣,他們痛斥"天下無道"!在這同壹個時代,儒家和道家走著兩條不同的道路。
儒家直面現實社會,力求探索壹條改造客觀世界的道路,即便是個人的修身養性,最終也是為了治國平天下。孔子認為,他與那些逸民、隱者的區別就在於"無可無不可"(《論語·微子》)。用孟子的話來解釋,就是:"孔子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壹向主張:"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論語·泰伯》)但實際上不管天下"有道"還是"無道",他似乎沒有壹點退隱的意思。為了改變這個"無道"的世界,盡管他四處碰壁,卻百折不撓,骨子裏還是那股勁:"知其不可而為之"。在此方面,孟子比孔子毫不遜色。在他看來,無論得誌還是不得誌,無論困厄時還是顯達時,都不應該絕人逃世;主張用自己的方法來"平治天下",實現其"王道"理想;並且揚言"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孟子·公孫醜下》)他更無退隱之意。
道家面對殘酷的現實,深入到人的心靈深處,從自然中尋找壹條自我拯救的人生道路。據《史記·老莊申韓列傳》記載,老子本人就是壹個"隱君子",相傳他在周朝做過藏書管理員,孔子曾向他問"禮",後來他退隱了,寫下《老子》壹書。莊子曾做過宋國漆園的管理員,辭職後表示"終身不仕,以快吾誌焉",寧肯隱居陋巷,借米充饑,自編草鞋,過著清苦的生活,也不願應楚威王高薪聘請而赴楚相之位。從老子的自然無為、少私寡欲、貴柔守雌的思想,到莊子的無己無功無名、逍遙放達的精神境界,無不說明道家與儒家的不同之處。道家在以壹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固執地守護著人的精神的尊嚴,辛勤地開墾著人的精神的荒漠,把人生從壹切無法消除的痛苦和災難中拯救出來,超越人生困境和世俗情欲,使人獲得壹種寧靜的自由和聖潔的心境。老子和莊子都是隱士,但他們又不同於壹般的隱者。他們的退隱不單單是為了規避無法改變的罪惡現實,也不僅僅是為了避免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更重要的是為了尋求壹種超越現實的精神自由。或許正是因為這壹點,道家在韓非子的顯學排行榜上名落孫山。可以說,春秋戰國時代所湧現出來的大批隱者的現實生活,以及以老子和莊子為代表的知識分子對隱者生活的親身體驗,正是道家思想產生的社會基礎。而孔子和孟子則遠離隱者的生活體驗,因而,他們的思想歷程必定不同於老子和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