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剃了壹輩子頭的是遠房的老太爺輩份丁介朝、堂叔丁日成和與我平輩的丁文山、以及晚壹輩的丁旭風。
這些個剃頭匠,他們個個身手不凡,身懷絕技。老太爺人稱老剃頭,他不僅剃頭,而且會針灸治病。這在醫療技術落後的年代,簡直就是全村人的福,所以不論是誰生了什麽病,首先去找老剃頭,請他給看看、紮紮,或拿捏拿捏。老剃頭雖大字不識壹個,但望聞問切壹樣不少,儼然資深郎中。記得上世紀60年代的壹天,比我小兩歲的壹位堂弟,因幾天忍饑挨餓,營養不良,暈厥過去,趕忙請了老剃頭。他把手指頭往患者的鼻孔壹放,再把眼皮往上壹擰,人中壹按,又紮了兩針,哎醒過來了。還有壹次,西莊官路口壹個人胳膊脫臼,可憐兮兮地找到他,他簡單的問了情況,只撫摸幾下,猛地壹拉壹推,“哢嚓”壹聲,膀子接上了。就這樣,他給村裏很多人治過病,真的救了很多人的命。
堂叔的理發手藝比老太爺還好。他的拿手絕活壹是光臉,二是掏耳朵。無論怎樣復雜的臉形,剃刀在他手裏如飛檐走壁,行雲流水,刮壹次胡子至少管三天。我在城裏工作,只要回去必請他給我光臉。掏耳朵名氣大得使壹些外鄉人都來找他,因為是覺得壹種享受。我曾經仔細地看過,他把壹套工具往桌上壹放,什麽扒耳屎的大扒小扒子,夾耳屎的`大夾小夾子,掃耳屎的大刷小刷子,除此外,還有些專為患耳疾人準備的紅藥水紫藥水等等。人們都說讓他掏耳朵能起到有病治病無病健身的作用。
近80歲的老太爺去世後,就數堂叔的資格老、手藝好,他晚年耳背,心無旁鶩,更專註理發了。他那爐火純青的技藝和無可挑剔的服務,直接影響了他的三個兒子。大兒子丁龍順、二兒子丁文美幹了不久即鳴金收兵,三兒子丁文山子承父業,且不斷創新,會理各種各樣的發型,會接待各種各樣的人物。在上海只幾年時間就有了自己的壹班門面,除正常的美容美發業務,還兼顧整形美體;除自己正常的經營服務,還招收了不少為我所用的學員。又幾年時間在上海買了房子,老婆孩子都成了“阿啦”上海人。去年春節,我回家過年遇見他,十分熱情而誠懇自豪地說“大哥,到上海去玩啦,小弟全程服務。大哥在江浙滬、雲貴川,壹些大城市的許多美容美發店,只要提起妳兄弟丁文山,保準他們像接待我壹樣接待大哥!”聽罷,我說“文山啦,妳真牛皮啊!”
丁旭風與丁文山是同齡人,也是子承父業。與丁文山有著同樣的經歷,同樣的業績,也成了“阿啦”上海人。
這就是三代剃頭匠,三種不同的人生。但是真正讓我難心想像的是,幾十年前,八九個剃頭匠都在家裏剃頭,且是前後左右鄰居,壹般不上門,在家服務,坐等客人。他們之間從來不攬客,不爭客,更不宣傳,業務好不好全憑手藝、服務和口碑。他們相處得十分和諧,從未因為業務多寡而發生過壹丁點的不愉快。
再就是那個時候農村剃頭的,以壹年給多少糧食作為報酬,壹般是壹個季度或是半年收壹次。有的客戶主動提前把糧食送到理發師傅家裏,但多數還是師傅上門收。無論那種形式都沒有欠賬的,即使家徒四壁,待說明情況後,師傅答應免了,而實際上這戶人家日子好轉了,還會很自覺地把糧食還上的。這又是件讓人難以想像的事情。
老太爺去世後,日成大叔堅守著這份傳統的理發技藝,為鄉鄰們服務20余年壹絲不茍。去年,日成大叔又因病溘然辭世,老家人理發光臉掏耳朵找誰去,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