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時候有很多奇怪的癖好,比如我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盒子,鐵的,木的,紙的,大小不壹的,扣蓋的,帶鎖的,等等等等。從我爸裝酒的箱子到裝月餅的小鐵盒,好看的香煙盒也是不肯放過,每次看到和爸爸壹起應酬的叔叔拿著好看的煙盒子,我就眼神發光,激動不已的等待著他慢慢抽出最後壹支煙,就會立刻彈起身來找叔叔索要,爸爸便會呵斥我“這些垃圾有什麽用呢,別淘氣了。”
有壹天我媽趁我上學的時候,把我私藏在房間裏的大大小小的盒子統統賣給收破爛的,我痛哭流涕的找她理論,她看我哭的傷心,安慰我說“都是些沒用的,要它做什麽。”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小孩子喜歡收集無用的玩意似乎源自壹種天性,天性裏覺得什麽是令自己快樂的,有趣的便會義無反顧的去做。成年以後去看待用大面積的空間去放置壹些毫無用處的玩意這件事的確是壹種極奢侈的資源浪費,實用主義愈發被推崇的年代,收集無用之物,做無用之事似乎看起來尤其滑稽。
所以我們常會聽到很多父母會這樣和孩子交流:
“我會吹口哨了媽媽!”
“那又有什麽用呢。”
“我會給娃娃做衣服了!”
“那又有什麽用呢,妳長大了要去做裁縫嗎?”
“我會養蠶了!”
“那有什麽用啊,它吐出來的絲還不夠妳縫壹個小破洞。”
“我會跳房子了!”
“那有什麽用呢,妳還是多花點時間在怎麽解數學題上好了。”
也會聽到很多戀人之間會這樣對話
“我想去嘗試壹次滑翔跳傘!感受壹下在空中飛翔的快感!”
“那有什麽用啊,還不如在家睡壹覺來的舒坦。”
“我想養壹只寵物。”
“那有什麽用,還要給它打針,餵食,說不定生個病什麽的還得花錢給它治。”
“我想要去學烘焙!”
“別折騰了,想吃,我去甜品店給妳買。”
……
不知不覺間,實用主義已經深深的紮進我們的骨髓。
泰戈爾說:功利主義的人生就像壹把沒有刀鞘的的刀子,鋒利但是不好看。如果生活這盤菜,用這樣的刀來切,便是壹種讓人難以釋懷的悲哀。
我們從出生到長大再到死去,都無法避免的要和“有用”“沒用”打交道,我們以“是否能在短期內收獲可見的效益”為基準來判斷哪些事情該做,那些事堅決不該做。
學吹口哨是沒用的,學彈鋼琴是有用的。
做雕塑是有用的,堆沙堆是沒用的。
畫畫是有用的,看漫畫書是沒用的。
我倒是做了無許多無用的事,自己設計明信片寄給遠方的陌生人和朋友,和陌生人交換故事,保留著壹些沒用的愛好,交壹些無用的朋友並深情以待,收藏了壹些永遠不會拿出來用的東西,去壹些永遠成為不了景區的地方旅行,買壹套和服去參加聖誕派對,之後雖然再無機會去用也還是會收藏起來。
可是我卻因為這些“沒有用”的事,在別人眼裏成了壹個有趣的人。
蔡康永在談到父母對他的教育時感到無比慶幸擁有壹對永遠不會告訴他什麽有用什麽無用的父母,他說,“我的成長,讓我相信:人生最重要的東西,其實大都沒有什麽用:愛情,正義,自由,尊嚴,知識,文明,這些壹再在灰黯時刻拯救我、安慰我的力量,對很多人來講‘沒有用’,我卻堅持相信,這些才都是人生的珍寶,才經得起反復的追求。”
人生,並不是拿來用的。
人生就像是壹場沒有目的地的旅行,我們要的是生活,而不僅僅只是活著。
我也曾傻傻的自己寫詩,從報紙雜刊上剪下圖片文章做壹本完全符合自己口味的剪貼書,也會養壹些無用的植物,錄壹些根本賺不到人氣的電臺節目,看壹些無用的書,費勁心思的去嘗試壹些無用甚至無聊的事。可是沈浸在其中,我又覺得自己的生活無比的美好而有趣。
現在太多的人講高效,講實用至上。認為,學數學有什麽用呢,微積分什麽的到底能用來解決什麽問題,加減乘除學好了,能買菜算錢不就可以了?學語文要被詩詞,有什麽用呢?不能發家致富不能成為壹代文豪,背它做什麽。
知乎上有人寫下了這樣壹段話:
“慢慢地,我長大了。
春天,看到盛開的桃花,
就明白了什麽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夏天,跟爸媽去湖裏玩,
小舟在荷葉中穿過,
便知道了什麽是‘接天蓮葉無窮碧’,
什麽是‘水光瀲灩晴方好’。
秋天,涼風乍起,梧葉飄黃,
便知道了什麽是‘老樹呈秋色’,
什麽是‘苒苒物華休’。
冬天,西風凜冽,天空陰沈,
行人匆匆奔走,到了家,烤著爐子,
外邊洋洋灑灑地下起了雪。
便知道了什麽是‘晚來天欲雪’,
什麽是‘紅泥小火爐’。
約會時,知道了什麽是‘月上柳梢頭’
燈會時,知道了什麽是‘壹夜魚龍舞’。
愁了時,就想起‘佇倚危樓風細細’,
樂了時,就想起‘春風得意馬蹄疾’。
小時候背的那些詩詞,
像是看不懂的畫面,存在心裏。
壹天,遇到了某個風景、某份心情,
就忽然明白那首詩、那句詞、那幅畫。
那種感覺,是穿越千年的心意相通,
它是如此恰當,以至於無法用其他詞語來形容。”
小時候那些看似無用的閱讀體驗,
往往決定了我們壹輩子的心胸和視野。
梁文道先生說:“讀壹些無用的書,
做壹些無用的事,花壹些無用的時間,
都是為了在壹切已知之外,
保留壹個超越自己的機會,
人生中壹些很了不起的變化,
就是來自這種時刻。”
雖然,我不會再像童年時那樣,為了收集壹些毫無用處的盒子而費勁心思,也不會花費太多的時間在壹些無效的社交上,我想我們都有壹把衡量事物的標尺,它應該是“我喜歡做的"以及“我不喜歡做的”而不應該是有功利的錢權名色彩的“有用”和無用”。
我想我不會因為剪貼報紙雜誌成為壹個剪貼大師。也很難因為寫了幾年的日記成為壹個職業作家,甚至都沒有人去關心妳為什麽要去寫日記。更不會因為有每個月給壹個朋友寫信的習慣成為壹個萬人迷。
但是,正是這些看起來沒用甚至有點軸的事情,讓我的日子有趣且深刻。
我常常在想以後如果我當媽媽,有了自己的孩子,該如何去培養他,教育他。我想,如果他願意花很多時間去做壹些無用但是他有熱情去做的事情,我壹定會告訴他,這件事只要妳覺得有趣,那就去做吧,還有什麽比按照自己的意願自在的成長更重要的事呢?
所以,妳不用擔心做了那麽多沒用的事會浪費太多時間和精力,反而,正是這些看起來然並卵的事組成壹個個讓妳跨越可能性的契機,從中找到壹個又壹個新的可能。
做壹些無用的事,成為壹個生活有趣而內心富足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