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盛儀嫁了。
伴娘是我。
新郎是佳言。
清皓沒來。
我、盛儀、佳言、清皓曾經是四個最要好的朋友,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不易啊。
婚禮的前壹刻,盛儀在更衣室裏披著壹條潔白的婚紗,淚眼迷離的抱著我問:“告訴我,木木,假如現在清皓出現在我面前,我該怎麽辦?
我壹臉平靜:“忘掉他。”我的心裏隱隱有壹絲疼痛。
“可我做不到。”盛儀的淚打濕了腮邊的桃花。
我看著憔悴而清瘦的她,無比心疼。盛儀是那種天生的漂亮,而且她又是個很有內涵的女子。不然優秀得不可企及的清皓也不會愛上她,而且是整整十年——初三到大學畢業後的兩年。
面前的她依然漂亮,只是美麗的雙眸黯然無光。
“木木,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清皓為什麽要離開我?”盛儀的語調幾近哀求。
“清皓為什麽要離開?”這個只有我知道。
清皓和我家做了整整二十年的鄰居,我們情同兄妹,好得無話不說。清皓曾對我說他不會愛上任何壹個女孩,直到他遇到了我的好友,眉目如畫的盛儀。這也難怪他——清皓壹向優秀,中考、高考在我們四個裏都是考分最高的,也是唯壹壹個大學畢業後公費到美國留學的。
真完美。可這份完美要破碎了。上壹個秋天,他從遙遠的美利堅寄給我壹紙肝癌晚期化驗單。
我還算堅強,硬撐著幫他演完了這場戲——即使是身患重病的清皓依然有能力把壹切安排得井井有條。所有的故事都預期進展:他寫信給盛儀,說他們不合適,然後分手。然後盛儀傷心愈絕。然後我陪在她身邊安慰她。然後另壹個人給了盛儀比我更多的安慰。然後盛儀就準備嫁了。
那“另壹個人”,不用說就是佳言了。他的細心、體貼和深情打動了絕望中的盛儀。
我看著這壹幕幕人間悲喜劇,心頭湧起的不知是什麽滋味。
那天,我終於好好地勸住了盛儀:“為佳言著想,別對他不公。”
說這話時我心上壹陣酸澀:不知佳言今後路會怎樣。要知道,盛儀的傷在心裏。
出了更衣室,新娘和新郎都是光彩照人。
壹個盛大而體面的婚禮進行得很順利,結束得很圓滿。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是流著淚的。
想問問遠在天堂的清皓,也只能問他
——告訴我,怎樣才可以不再愛佳言?
(轉自《教室朝南沒有風箏》 文/麻寧)
二十四顆阿爾卑斯糖的往事
這個孤單的國度
慕容欣在白天,像是壹只蝴蝶,飛得很遠。在夢中,卻壹直坐在702教室裏。發呆。
這已經,不是那個遙遠的年代。比如滿大街只有需要手寫的明信片。慕容欣只給他回復電子郵件。今天照舊,只用兩個字:謝謝。
謝謝是兩個客氣而婉轉的字,但拒絕的意思那麽透徹,尤其是在被說了許多次以後。她不接受林晨,於是她拒絕。
慕容欣出門,這樣壹個幹燥涼爽的季節,比其他時候要容易過。在異國,只有自己好好愛惜自己了。
然後,她忽然想起壹個小問題,自己是什麽時候第壹次對林晨說謝謝的?是21歲的那個冬季,還是在林晨的呼喊裏,走下宿舍來的時候?
有情天地,我滿心歡喜
那是他26歲的時候。研究生畢業,在這樣壹所大學任教。壹個班級上,只有二十幾個學生。他不喜歡點名。他很和藹,於是學生們就囂張了。他在板書,下面熱鬧壹片。美術系的孩子們,當然要自由散漫的。他也是這樣過來的,他壓根就不介意,只是嘴角微笑。
還有徹底安靜的時候,就是他嘴唇邊淡淡笑,手指習慣性的撫摩過下巴,眼神像外面秋天的天空壹樣,女孩子們就安靜了,這樣俊美,看得入迷。
臺下的學生裏,女生們陶醉了,每個人單相思的時候,都以為意中人在對自己表現情意。慕容欣不例外,手中的2B鉛筆,在素描畫板上,折斷了筆心。
宿舍與教室相隔不遠,但她花了壹個小時,才走回去。壹路上,穿過小樹林,還有池塘,欄桿邊上,靠了許久。她微微笑著,手指,撫摩過下巴。她做完壹遍,又重復壹次。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聽見女生宿舍裏,有人大聲放著壹首歌,那歌那麽老,卻永遠不過時:那是妳的眼神,明亮又美麗,啊……有情天地,我滿心歡喜。
可是,這樣歡喜的她分明眼淚掉下來了。
他的名字,叫齊涵。他是老師,她是學生。
其實這都不算什麽,只是,他已經訂婚了。
DIORISSIMO 茉莉味的香水
林晨在宿舍樓下,壹聲壹聲:欣兒,跟我去森林公園吧。
欣兒,林晨這樣的好男孩,妳還不要?其他女孩子在感慨,慕容欣什麽都說不出。
“妳們都被他收買了?”
“我們是為妳好,林晨這樣青春這樣帥氣的男孩妳都不喜歡?難道妳想跟有錢的中年猥瑣男戀愛?我們鄙視妳。”
藝術專業那麽高的男女比例,林晨這樣帥氣,又深情追求她的男孩子,珍貴得像沙漠裏的水滴。如果是叫任何壹個別的女孩子的名字,都壹定會急忙打扮好,沖下去的。只有她這般猶豫。
是為了什麽?
桌子上擺滿了林晨通過各個姐妹輾轉送來的禮物。她打開壹只香水的瓶子,輕輕在手腕上塗上壹點,閉上眼睛,脈搏微涼後,漸漸熱起。DIORISSIMO 茉莉味的香水,最適合她這個年華。是若有若無的矜持與喜悅。
林晨在2樓下,壹聲又壹聲的叫著兩個字:“欣兒,欣兒,欣兒……”像是壹個電影鏡頭,癡情的少年,朗誦著情詩。
慕容真的就順著呼喚走下去,她看著林晨說:“我答應妳!”
林晨的眼睛閃亮著,直接挽起她的手。慕容覺得全身壹個顫抖,說不出什麽滋味,樓上是壹群女生合唱似的大叫:林晨愛慕榮,慕容也愛林晨。
那是她最親愛的姐妹,為她慶祝。林晨得意而瀟灑地沖她們揮手。這壹刻,慕容也承認,他是那麽好看,那麽青春的少年。
再見
滿地斑駁色彩的落葉的時候,壹個學年過去了大半。這樣壹個晴朗的天,齊涵第壹次穿著西裝來了,平時,永遠是休閑服裝,顯得很放松。他擡手看表,上課時間裏,學生到齊了。他說,“謝謝大家的配合。後面學期的課程,將會由另外壹個老師代替我。”
下面議論紛紛,班長站起來問:“齊老師要走嗎?”
不,不是的。我只是去休假。
休假?
他微笑了,然後從提來的口袋裏,倒出小包的奶糖,阿爾卑斯的。聰明的孩子們,怎麽會不明白。他們的齊老師迎接到了人生最該慶賀的喜悅。
齊涵從第壹排到最後壹排發下喜糖。他完全不介意那些玩笑,他心情非常好。
發到慕容,慕容接過糖,問:齊老師可以再給我壹包嗎?
可以,當然可以,慕容這麽愛吃糖呀!小心蛀牙哦!
慕容只看見,他的臉上,白皙皮膚泛著紅潤,那是壹個人高興的痕跡,她雖然坐在教室裏,卻覺得靈魂已經跌落,壹瞬間,四周寂靜。
該來的結局,總是要來的。縱然,有的人悲傷,被愛的人卻永遠不知道。
慕容在心裏說:再見。
讓我們分手吧
寒假過去就是情人節。這個情人節林晨極高興,極興奮,這是他和慕容過的第壹個情人節。
林晨抱著壹只很大的卡其色絨毛貓,在校門口等到了慕容。他準備了3個笑話,走到西餐廳的路上,講到第2個,已經到了目的地。慕容壹路走來都不覺得遠,壹路不停地笑。
上菜時,林晨講到第3個:“壹天中午,壹位長得動人的小姐,匆匆跑到警察局報案,剛才我在公園散步時……”
“……慕容,妳在聽嗎……”
慕容走神了。手裏的刀叉,壹下壹下戳著牛排。林晨忽然說:妳們齊老師真是壹個好老師,他現在結婚,真幸福。
慕容低頭,楞住,然後說道:是啊。
送慕容回去的時候,林晨忽然親了壹下慕容的左臉,我愛妳。慕容仿佛受了壹下驚,笑了笑轉身飛跑上樓。夢中,她沿著壹個人的輪廓,手指畫下剪影。那壹晚城市裏驟然寒冷起來。半夜裏慕容醒來,目光炯炯,取出壹顆糖放進嘴裏,等著天亮起來。
有些曾經動心過,卻沒有得到的東西,會成為心裏永遠的憾事,像是心臟開了壹個缺口。
午夜,慕容叫出林晨,說:我辦了出國去留學的簽證。妳願意等我嗎?不願意,就讓我們分手吧!
“為什麽?為什麽?”
慕容沈默不答。
林晨好看的嘴唇抖得厲害,“為什麽?”
還是沈默。
“妳,還回不回來?”
“兩年後再說,我要好好發展,妳電話少點,不要讓我分心。”慕容看著天空,這樣,眼淚沒有辦法流下來。壹直到林晨很慢很慢地走遠。林晨走遠的時候,面孔上,是潮濕的。但慕容不會看見。壹個會為她流淚的男孩,仍然抵不上那個缺口。
二十四顆阿爾卑斯糖
林晨每周寫壹封郵件,慕容回復郵件,卻不回復愛情。
慕容只吃壹種糖果,阿爾卑斯的,每個月吃壹顆,那是她多要的壹包。
二十四顆,也就壹***吃了二十四個月。
兩年的光陰,流轉的特別快。畢業後,在壹家設計公司工作的林晨,早上走進辦公室,打開電腦。壹封新的郵件收到。郵件內文寫著,林,這次,我還是要對妳說謝謝,謝謝妳壹直愛著我。近期,我不打算回國了。如果妳還是要等待,我也沒有辦法。
從前,慕容並不知道,阿爾卑斯山是歐洲壹大山脈,橫跨法國、瑞士、德國、意大利、奧地利等國的部分地區。
現在她知道了。
阿爾卑斯山北側的奧地利,陽光少,雲霧多,所以那裏的人們特別喜歡陽光。許久,她沒有看到燦爛的陽光了。
阿爾卑斯山輕易就橫跨了壹個國家與另外壹個國家的距離,愛情卻連壹個人抵達另外壹個人的心裏,都那麽難。只是,他有了壹個後遺癥,總是失眠。想壹個人,才會輾轉反側,所以失眠。
歲月屬於每個人,林晨,自然從青澀男孩,轉變為年少的男子。容顏有變化,身量高了,肩膀寬了。而這些,慕容看不到。
他壹個人吃飯,壹個人旅行,壹個人工作,壹個人看影碟度過周末。他也壹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和自己對話談心。如同所有單身男子那樣常常吃泡面。除了不像所有單身男子那樣,積極去尋找戀人。他有戀人,只是不在身邊。
他們之間,依靠著虛擬世界裏的電子信號,互相聯系著。
他倦了。這樣的牽掛,這樣沒有未來的等待。這樣漫長的“刑期”。除了疲倦,林晨已感受不到壹點愛意。
他壹直發給慕容的信,寫著:我會壹直等到妳回來。但壹直得到的回答,是謝謝。
終於,他不想等待了。
他在這些年裏,第壹次腦中沒有雜念,酣睡香甜。
味道存在於記憶
收到回信的那天,是格外別致的壹天。雲霧散去,常常見不到的陽光,照射下來,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生動明媚了。
那裏面說,這壹次,我是最後壹次問妳,是否願意回來。如果答案是否,我不再等妳。
前所未有的恐慌從心頭漫開,連陽光都照射不進心裏的陰霾。
慕容忽然明白了。
有壹個林晨,從開始到現在,壹直在中國的壹座南方城市裏等待她的歸來。也正因此,她才會如此沈淪在壹個人的暗自懷念中,讓自己的感情與往事糾纏不休。
走遍世界,她也不會成為齊涵的新娘,得不到的永是最好的。
那24顆阿爾卑斯糖早已吃完,像天的味道存在記憶裏。就像有些感情,只應該存在於記憶。生活還在繼續,等愛的人,不可辜負。
她出門了,回來的時候,天色暗下來。
電腦前敲出壹行字,三天後。請在上海的浦東機場接我。
這壹晚,安然入睡。
元旦前夕,中國的城市裏洋溢著節日的喜慶。許多人在機場裏,而她在人群當中認出來林晨,她抱住他,久久沒有分開
(轉自《知音女孩》校園版4月刊 文/馮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