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有這麽壹天,那天天色微藍,雲朵像是稀釋過的水彩染白了天空.風裏混合著草的澀味.妳步伐躊躇向我走來,有些猶豫地開口,要我陪妳逃課.妳說話時許是由於緊張而使得臉色略微泛白,眼神半詢問半哀求.我看著妳的容顏,有短暫的楞神.吞吞吐吐地答應了妳的請求.我不清楚壹直以來被老師視為好學生的妳為何會逃課,但我沒有問,只是向同學借來兩張還沒有用過的假條,和妳壹起出了學校.我們並肩漫不經心走著,經過夏日樹蔭,繞過居民樓,就這樣並肩走著,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到了公園.妳走累了,就坐在公園裏的草地上.我挨著妳盤腿坐下,有些難以掩飾的緊張.妳的腦袋微微低垂,發絲散落遮住了妳的側臉.溫良的風若有若無地吹著,有時會輕輕撩起妳的幾根發絲,使妳的臉頰若隱若現,露出壹點妳的恬靜容顏.那壹刻我怔怔地看著妳,正如同看到風中綻開的花.只是我太過大意,以至於忽略了妳眼神深處不為人知的憂郁.就這樣過了好久,我不曾發覺已紅霞滿天.時光實在太快,我甚至於產生了時光靜止的錯覺.記得妳不知什麽時候開口對我說:朱維,陪我喝點酒吧.
? 我心裏微微疑惑便問:妳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發生什麽事了?
? 什麽事也沒發生,只是想喝點酒.妳小聲說.
? 妳說什麽事也沒發生,但妳說話的時候流露出的傷感使我擔心.童淑格,但願真的什麽事也沒發生.我當時想.離公園不遠的地方有壹家不大的酒吧,我兩年前曾經去過壹次,等走到之後才發現它依然還在,我要了幾瓶啤酒,壹小口壹小口抿著,時不時向妳張望.妳就那樣安靜卻頑固地往胃裏壹杯壹杯灌酒, 看到壹瓶已經見底,妳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見狀,就壹把奪下妳攢在手中的啤酒瓶.妳發覺,便含糊不清地沖我嚷嚷:給我酒,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 妳已經喝太多了,不能再喝了.我說.
? 不行,我壹定要喝,快給我酒.妳說完,竟然不由分說地開始搶我手中的啤酒.我們推搡著,啤酒的白沫灑了我們壹身.
? 看到妳不依不饒的樣子,我說:既然妳非喝不可,那我就陪妳壹起喝!妳喝多少,我就會加倍喝多少.
? 說完,我毫不猶豫地仰起脖子,將手中的啤酒對著嘴猛灌,不壹會兒壹瓶啤酒已經見底.我又拿起另壹瓶,接著對著嘴猛灌,因為喝的太快,不斷有酒順著脖子流到T恤裏.我的大腦開始逐漸昏沈,天地旋轉恍惚,已經看不清了妳,只有妳模糊的影子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妳站在我的身邊,眼中淚花閃爍,妳搶去我手中的啤酒瓶扔到壹邊,扶著我坐了下來.我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大腦鈍重而昏沈,趴在桌子上幾乎失去了知覺.只是即便這樣,我卻依然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到妳的目光,眼淚從妳的眼睛流出,順著妳的臉頰流下,滴落到冰涼的玻璃桌面.妳坐了下來,開始語無倫次地傾訴,斷斷續續,帶著抽泣的話語時不時被哽咽代替,恍惚中,妳零碎的話在我不甚清醒的腦中拼接出壹個還算完整的故事.妳說,妳曾經愛上過壹個大妳五歲的男生.妳說,妳和他曾經在壹起的時光裏,記憶裏的點點滴滴匯成了此刻的綿長思念.妳還說,他後來要走了,妳們相互約定,五年為期.然後呢?然後就結束了.因為五年之後,男生早已經忘記了那個約定,因為壹個從壹開始他就只是半開玩笑的話,壹個女孩為此等了五年.是不是很傻?傻麽?呵呵,或許吧.童淑格,我願意等妳,等妳來到,隨時隨地.只是妳聽得到麽?童淑格,面對著已經爛醉如泥的我,妳只是傷心地哭著,為了壹個虛幻不實的信仰,傷心欲絕地哭著,以為那就是妳的世界末日.可是童淑格,仿佛走到世界盡頭的妳並不知道,對於我來說妳就是整個世界.童淑格,不用理睬,就讓我這樣壹直醉著睡去吧,讓我在夢境裏再瞇著雙眼端詳妳壹會兒,請讓我在夢裏把眼淚哭光了再睜開眼,望向妳.這樣我就能對著妳微笑了.
?童淑格,印象裏好像自從那次回來之後,我們之間的距離就開始拉近了,我很開心我們之間再也不像之前那麽拘束.只是有時進出教室和妳擦肩而過時,看到妳美得無法直視的容顏,心跳還是會不自覺的加速.我開始有意無意地經過妳的座位,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制造和妳在壹起的機會,下課會幫妳接水.有時在校園裏遇到妳,就會很厚臉皮地沖妳扮鬼臉,和妳壹起的幾個女生這時總會開始笑著起哄,嘴裏嚷著:朱大流氓,又調戲我們家淑格呢.而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回答道:這哪叫調戲,這叫以目傳情!幾個女生楞了幾秒鐘,然後笑得前仰後翻.我清楚記得,妳的臉就像掉進了染缸壹樣,刷的壹下紅到了耳根,沖著我說:朱維,妳的臉皮什麽時候變得比城墻還厚!我笑了笑,心想,什麽時候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是認識了童淑格這個人之後吧.記得那時的夏天剛剛好,不是那種焦灼的熱,暖暖的像極了春天,長期縈繞在耳際的蟬鳴聲總會在記憶裏此起彼伏,忽明忽暗地串起了整個季節.我的座位上方不偏不倚正對壹個老舊電風扇,咯吱咯吱轉動的聲音總會使我提心吊膽,但雖說如此每次擡起頭就能夠看到坐在第二排的妳,這使我對這個座位格外滿意. 天空的雲不斷從淺白變成橘紅，日子雪片壹般飛著，時間漸漸向夏天深處蔓延,妳的頭發剪成了整齊的短發,簡單而幹凈的大號白色T恤和泛白的牛仔短褲成了妳日常的裝束,我擡頭看妳的次數越來越多,許多次在校園裏意料之中地與妳相遇,許多次簡單的壹句問候就能使我心花怒放.偶爾看到妳在教室裏安靜地畫素描,陽光點染在妳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使妳看上去越發白皙,淺淺的呼吸如同夏天裏安靜生長的酸檸檬,青澀而幹凈.有時我會悄悄問自己:我喜歡童淑格嗎,我想大概是喜歡的吧.或許,大概.那是連我自己都沒辦法肯定的事,我沒有勇氣告訴其他人,包括妳,童淑格.我壹直沒有告訴過妳我喜歡妳.哪怕妳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使我深深沈溺,哪怕我對妳暗暗地關註月深日久,積聚成日益綿長的卑微想念.我還是默默走向妳停留的方向,仰望著妳內心高高築起的壁壘高墻,不斷地靠近妳,在距離妳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腳步.
?汽水的清涼並不能阻擋奔襲的熱浪,本來很壹般的心情也跟著焦灼,難以抵擋的悶熱使我們都義無反顧地撲向綠色蔓延的時光.不知是否是錯覺作祟,每次看到妳都是那麽的清爽,走過我的座位時總像是有涼風掠過.我漸漸感覺不到夏天的溫度,時間壹分壹秒,於我來說都太快或太慢.對妳的喜歡如同爬墻虎從壹開始的壹抹不起眼的綠色壹瞬間就爬滿了壹整個墻壁,隔離了窗外的空氣.我終於無法忍受這樣日復壹日不斷疊加的對妳的綿綿愛意,它們像小樹壹樣在我的內心深處紮根,不斷長高,翠綠的枝節陰涼了我熾熱的心房.我再三思量,最終還是決定用寫信的方式表達我對妳的愛意.在某個黃昏,我悄悄地將印著薄荷綠的漂亮信紙夾到了妳最喜歡的書裏.此後的整整兩天,我的心跳速度都保持每秒三下的頻率躍動,看著講臺上老師們壹張壹合的嘴就像觀看壹幕幕啞劇.我內心焦急而期待,卻遲遲等不到妳的回信,我在內心對自己說童淑格壹定還沒有看到我的回信,等她看到壹定會馬上回信給我的.似乎是我的安慰起了效果,在第三天,當我翻開數學書的時候,從裏面掉出壹個粉色的信紙.上面寥寥數字,赫然寫著-------我要走了,去另壹個城市. 然後是: 山大見.
? 夏天的火熱終於壹天天消褪的時候,呼吸也開始跟著平伏.在壹層秋雨壹層涼中,我換上了厚厚的外套,足以抵禦空氣裏彌漫的涼意.我的話似乎也隨著蕭條季節的來到漸漸少了起來.各種各樣的作業總使我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竟會忘記吃飯.日子平淡卻很充實.眼前風景漸漸淡出了我的視野, 身邊人的步伐也漸漸變快.目之所及只剩下眼前越堆越高的各科試卷和草紙.偶爾會擡起頭,裝作不經意地望向曾經妳坐的地方,空空的沒有半點人影.我把妳留給我的粉色信紙貼在了臥室的墻上壹個很顯眼的位置,明天早上都會望壹眼,然後拿起手頭的英語筆記,邊走邊背.漸漸的,隨著復習內容的增多,我睡眠的時間壓縮到了每晚三個小時.由於長時間的不規律作息使我眼睛周圍出現了深深的黑眼圈,但我卻無暇顧及.出乎周圍所有人的預料,原本成績沒什麽起色的我在壹次次模考中的分數進步速度令班主任都難以置信.只是進步雖大,想要去山大卻依然不夠.童淑格,我可以的,為了和妳在壹起,我非得更加努力才行,我總是這樣想.就這樣,在那幾句話的支撐下,我還是忍耐著走了下來.那次的期末考試在壹常不大不小的雪中到來.我得了嚴重的感冒,走起路來都是頭重腳輕.持續了兩天的考試馬馬虎虎地過去了,我覺得發揮欠佳,但最後竟然莫名其妙拿下了年級第五.老師和家長都樂開了花,在寒假之前的那個家長會上媽媽作為家長的代表被老師逼著發表了演講,老師看我的目光也變得充滿欣賞和期待.面對如此大的轉變,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高三的壹年就像被我壓縮成了壹天似的,每天重復著同樣的工作.不得不說應付高考是壹件既無趣又麻煩的苦差事,但如果它能夠讓我和妳在壹起度過四年大學時光,無論如何我都覺得是如此劃算.或許是累到了麻木,我整個人如同機器人壹樣,面對苦多樂少的高三除了忙碌外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只是壹味的忙碌而充實,忙到甚至忘記了回復妳發給我的含有鼓勵意味的短信.
? 高考那天,我拒絕了媽媽送我去考場的提議,壹個人騎著自行車不緊不慢地來到了考點.開考前的十分種,我在心裏默默祈禱,默念著山大,壹遍又壹遍.最後壹場時,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小時的時候,我寫下了最後壹個英文字母.我舒了長長的壹口氣,覺的山大有望了.童淑格,我們能在壹起了,面對著答題卡,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監考老師不斷向我投來警惕的目光,我不加理睬.考試結束的時候,眾多考生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出校園,我隨著密集的人流向學校門口走著,帶著如釋重負的松弛感.
?壹場雨過後,天空放晴.壹滴水珠滴到我的鼻尖,砸醒了我的長夢.我曾無數次想象,當我醒來的那壹秒,妳會在我身邊出現.當我醒來看到妳之後,瞳孔無限放大.看到妳彎腰微笑向我張望,發絲低垂.我仿佛再次跌入夢境.我突然發覺今年的夏天沒有去年熱.雨後的天空如同蔚藍海面,有波紋蕩漾浮動.畢業典禮在這樣的天氣裏進行.空氣裏彌漫著粘稠的不舍,壹雙微紅眼睛四目相對.我看著妳微微翹起的嘴角,幸福感油然而生.給了妳壹個深深擁吻.日日夜夜的翹首以盼,終於等來了如今的久別重逢.我想,童淑格,我們終於可以在壹起了.
? 童淑格,我的第壹誌願填了山大.我們終於等來了這壹天,我對妳說.
? 恭喜妳.朱維.妳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藍色的裙擺在風中微微擺動.讓我想起了許多許多的過往.
? 童淑格,我等這壹天等了好久,它終於來了,我看著妳恬靜的臉,壹會兒笑壹會兒哭,恍惚間有壹種置身童話的幸福感.
? 妳看著我欲言又止.
? 童話裏的美好似乎也不過如此,當時的我這樣想著,半個暑假都浸泡在柔軟的光暈裏,仿佛金色的塵埃壹般任意東西.只是,壹直堅定相信未來裏會有妳的我,壹支堅信著這個結局的我,太過偏執太過稚嫩,太容易被自己的信仰打敗.有時壹個人內心築起的唯美世界,頃刻就可土崩瓦解.
? 數天後,山大的錄取通知書如約而至.同時,我收到了壹條短信,壹條來自童淑格的短信:
? 朱維,謝謝妳.謝謝妳伴我度過了我的那些暗無天日的時光,妳的出現,使它們看上去不再那麽可有可無了.只是我早已經不相信愛情的降臨,父母和他帶給我的傷害,使我寧願相信我對妳的愛是幻覺.和妳在壹起的日子裏,我的笑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那是我最難忘的時光.我會永遠記住妳.再見,朱維.
? 許久.我雙手顫抖著在手機上打出兩個字-------再見.隨後,啪的壹聲,手機墮入黑暗,再也沒有聲音.
? 時間磕磕絆絆艱難挪動,秒針懶惰而悲觀.我躲在屋裏,望著熟悉的自己,日日夜夜安靜流淌沒有半點聲響.世界仿佛與我失去了聯系.我從淩亂的地板上狼狽地爬起,從垃圾桶裏扒出壹支粘滿了灰塵的筆,鋪平壹張滿是褶皺的紙.兀自寫著____
? 這世界上有個不再相信愛情的女孩,曾經像流星般出現在我的生命裏,給了我短暫的明亮,給了我信仰.她濕潤了我幹枯的心房,讓我知道什麽是成長.我想對她說:
? 很高興認識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