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並沒有完全滅絕。因為除了壹些宗教領域(如佛教)和喪葬、祭祖等特殊場合,跪拜這壹行為在某些地區仍然是活生生的現實。例如,在作者的家鄉山東省西南部的許多農村地區,仍然有年輕壹代在春節後拜訪給長輩磕頭的習俗。就我個人而言,這幾年我對這件事特別抵觸。自以為讀過書的文明人,就不要再隨波逐流了(當時的作家巴金甚至在心裏發誓要“不向任何人下跪”)。但是人們忍不住要在家鄉過年。特別是我媽每次都要壹本正經的壹遍又壹遍的跟我說這件事(她甚至還會提醒別人磕頭)。我為此糾結過,猶豫過,擔心過,但想到自己常年在家少,何必為了這麽點小事讓媽媽不高興,最後我也就被動服從了。不用說,我非常不贊成這種鞠躬儀式。只是年復壹年,習慣成自然,我也不再糾結這件事,有的人就是有入鄉隨俗的心態。平心而論,這種鄉村禮儀有壹點增加感情,加強團結的作用。比如小區裏有兩家不和睦。趁著節日給對方長輩磕頭,寒暄幾句,關系就會輕松很多。畢竟這種習俗在當今中國已經不多見了。在南方讀書的時候,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舍友們,他們都傻眼了,好像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麽無知的社區。
河南壹所高中要求學生每天給孔子下跪讀“聖賢書”(資料圖)
這個個人例子意在說明這種鞠躬行為是民間的社會歷史遺留。妳說這是刻板印象或者流於形式,也不是沒有道理,但說這反映了“奴性人格”和“低頭心態”,大概是不著邊際的。總的來說,這種習俗在我們當地也在走下坡路,可能真的壹兩代就消失了。
有句話叫“風水輪流轉”。近年來,隨著“國學熱”的興起,壹些沈寂多年的傳統禮儀逐漸復蘇。值得玩味的是,這種復蘇並不是出現在“落後”的農村,而是出現在壹些“文明”程度相對較高的大中城市,壹批尊重傳統的文化人正在自覺地倡導它,甚至成為壹種時尚。在眾多儀式中,或許是因為跪拜儀式最具象征意義,聚焦古今文明的價值沖突,最容易引起媒體關註和社會熱議。比如某個學校組織師生拜孔子,某個社區的孩子集體拜父母,某個行業的學生集體拜師父,某個地方的人公開拜官員。此類事件壹經報道,往往令世人側目。所以,現代人是否應該突然跪拜,成了壹個尖銳的社會話題。
就反對派而言,有壹派思想很堅定,認為現代人在任何情況下都絕對不能下跪,甚至認為組織朝拜者是對人權的侵犯。理由是:鞠躬儀式是專制文化的產物,只能表現封建禮教培養的奴隸人格。作為現代公民,我們應該追求人格上的平等和尊嚴。在所謂“啟蒙”尚未完成的情況下,如何讓這種體現了等級制度的腐朽禮教死灰復燃?有些觀點比較溫和,認為自願跪拜沒關系,但畢竟是落後的,有組織的公開跪拜是非常不合適的,違背歷史潮流,必須反對。有壹篇文章的題目是“我該不該批判對孔子的崇拜?”——站起來不容易,為什麽要跪下來?這是受訪者孫立群先生的觀點。
相反,支持者認為內容必須被賦予必要的形式,否則不足以展示其內容。既然鞠躬是壹種源遠流長的文化傳統,代表著壹種謙卑、感恩和尊重,那麽恢復這種禮儀不僅是奴性人格的表現,更是壹種美德的覺醒。今天的人應該被“汙名化”和“脫敏”到跪拜。面對鬼神,古聖先賢,父母老師,他們養育教育了妳。為什麽不在某些場合下跪?怎麽會損害妳的人格尊嚴呢?對於持這種觀點的人來說,“有的人跪下了,卻感覺大地在動;有些人雖然是站著的,但總是趴著的。“在某些特定場合,不跪不足以充分表達自己的崇敬和感激之情!他們認為,在“禮崩樂壞”的當下,這個古老的儀式應該適當復興,哪怕顯得“誇張”或“不尋常”,或者背負“嘩眾取寵”、“奴性未改”的惡名。
當然也有相當壹部分人持中間立場。我覺得今天是多元社會,不跪是個人自由,跪了也沒什麽不好。沒必要大驚小怪,安心就好。甚至有人認為形式不重要,內容重要,甚至搬出孔子的“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的話。但這種清高曠達的討論,並不能解決社會普通人的困惑。
我個人認為,在社會層面大規模提倡鞠躬,尤其是強制鞠躬,不僅完全沒有必要,而且會適得其反,容易引起人們對傳統文化的反感。俗話說,“唱著心愛的老歌,再也沒人管了”,低頭是今天的人輕易不肯做的事。百年來的“反傳統”值得反思和整頓,但文化重建不是“烙大餅”。有必要把以前推倒的東西都恢復過來。弘揚優秀傳統文化,要像禪師壹樣知道什麽是“死句”,什麽是“活句”。既然鞠躬在絕大多數人心中的正面價值較少,與其讓他們在日常生活中重現禮儀的大端,不如多花點精力在其他方面。即使孝敬父母,尊敬老師,也可以在形式上靈活掌握。比如在壹些莊嚴的場合,鞠躬甚至鞠躬就夠了,不壹定要下跪。因為後者不方便,不衛生,別人看了可能會覺得不舒服。有些人堅持在祭拜儀式中傳承所謂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有點古風,近乎迂腐。甚至有人鼓吹鞠躬是古人的壹大發明,說磕頭不僅讓人懂得謙卑和感恩,還能調和五臟六腑,是極好的身心鍛煉方法。這有點滑稽。無論如何,社會上的各種反對意見都告誡了真心弘揚傳統文化的人們,在某個具體環節上以強勢姿態與大眾競爭是沒有必要的。妳看不到壹些著名的明星,接受所謂弟子跪拜的表演,已經夠惡心的了。至於那些向官員下跪的,就更要敲鑼打鼓了。
支持傳統禮儀復興的,多是研究和親近儒家的學者。但在這壹點上,儒家圈子裏有不同的聲音,甚至有很多強烈的反對者。比如宣揚“生命儒學”的黃玉順先生,他寫了《孔子的悲哀——集體向孔子鞠躬的見證》壹文。本文針對河南某中學組織學生集體跪拜孔子事件,以及《人民日報》發表的批評文章《“跪拜心態”如何弘揚傳統文化》。黃先生在贊同張先生文章的同時,又覺得張的文藝理論不夠充分,於是親自撰文,從“有違孔子思想”、“有違儒家原則”、“崇孔現象體現了崇孔文化”三個方面對集體崇拜孔子進行了批判。
黃老師反對學校集體拜孔子,主要有三個原因。第壹,孔子“閉口不談怪力之亂”,主張“遠離鬼神”。這種對孔子的偶像崇拜違背了孔子自己的思想。其次,宗法社會產生的跪拜儀式是“前現代性”、“與現代生活方式相悖”、“與現代文明價值相悖”的東西。所以集體崇拜孔子,表面上看起來是尊重孔子,實質上卻違背了儒家提倡因改革而損益、與時俱進的原則。第三,集體鞠躬是壹種“卑躬屈膝”的行為。組織集體跪拜違反了“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的憲法,侵犯了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文末黃先生還寫下了“孔子知地下,而不悲”的結論。
如上所述,作者原本並不支持跪拜禮儀的全面復興。但看了黃先生的“批評”,我並不認同,反而對集體崇拜孔子產生了同情。原因也可以概括為三個方面:
第壹,黃先生對“跪拜”禮儀缺乏客觀評價。基於黃先生的學術教育,我們應該權衡利弊,以增強論證的力量。作為壹種傳統的禮物,鞠躬是中國禮儀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已經存在了幾千年。怎麽可能沒有正面價值,甚至得不到黃老師的同情?黃老師就算反對“集體拜孔”本身(尤其是學校的“攀附”行為),也總該為這種禮儀寫幾句正面的話吧。為什麽他要妖魔化它,把它等同於婦女“纏足”的陋習,給它貼上“奴性”、“封建主義”的標簽,使它終究無法復興?個人感覺黃先生還沒有從百年來所謂“倫理”的罵名中走出來,過於敏感“跪拜”才有以上觀點。黃燦先生大聲質疑“傳統合理嗎?”我們也可以大膽質疑黃先生:跪拜有必要“違背現代生活方式”嗎?學校組織集體祭拜孔子是否壹定“違背現代文明價值”?按照黃先生的思路,東亞的壹些人,比如日本人,韓國人,不應該羞死,因為韓國學生畢業了還要低頭,日本人在現實生活中還是會低頭的。——日本人無疑是世界上“奴性”最強,最不強調自由平等,甚至文明素質最差的群體。
第二,集體崇拜孔子未必違背儒家的原則。正如黃先生所指出的,“因改革而得與失”是儒家思想的重要精神之壹。這也是作者總體上反對虛脫復活的原因。但因為革的得失,既有“因”又有“利”,“革”又有“損”,所以不能只強調壹面。如果黃先生批評跪拜的官員,我們這壹代自然沒有什麽不同的話。但師生在特定場合“跪拜孔子”,畢竟與拜官的行為有很大不同(後者是可以“改造”的)。尤其是在民眾還缺乏具有民族特色的禮儀制度的情況下,師生該如何表達對孔子這位偉人的敬仰之情?在這壹點上,能否充分發揮孔子“不順從大眾,順從下層”的精神?我們以壹個學校的教師節為例。試想壹下,如果學校的校長能把跪拜孔子的歷史文化意義講清楚,通過帶領師生向民族的至聖之師跪拜來營造壹種莊嚴的氛圍,讓學生有壹個親身體驗的人文教育,豈不是比很多所謂的“愛國教育”更好?需要註意的是,今天中國人的精神世界面臨著扁平化、世俗化、虛無化的危機,這原本就是西方文化百年來沖擊的結果。但在社會層面西方有基督教,讓恪守現代禮儀的西方人依然保持著內心的神聖。很多人還是會自動祈禱,崇拜,懺悔。他們認為在主面前「悔改」是人格低下的表現嗎?我們的民族本來就缺乏嚴格的宗教信仰,正是得益於“尊天地”的人文精神,壹個大民族才懂得敬畏、責任和自性,從而為壹個民族開啟了無盡的向上機會。所以,如果妳跪拜孔子,是不是可以簡單地將其視為“奴性人格”和“崇拜文化”呢?坦率地說,我們應該對西方所謂的“人權”、“自由”等現代價值觀持謹慎態度。這些東西在政治領域可以談,但在文化領域要特別謹慎。很多現代人缺乏這種意識,他們滿腦子都是人格平等,卻忽略了問問自己,自己和孔子有什麽人格平等?師父的人格是在拯救世界、拯救人民的路上培養了壹輩子的。妳在十萬八千裏之外!
第三,集體拜孔子不壹定違反憲法。壹般來說,壹個集體活動,尤其是壹個隆重的儀式,都要有規定的程序。就像今天的升國旗儀式,要統壹紀律,和違反憲法是不壹樣的。試想壹下,學校在教師節組織師生祭拜孔子。妳必須在這個場合發揚“自由”和“民主”的精神。結果有的人跪了,有的人站了,有了個性自由。但是整個儀式壹團糟。什麽醜聞?毋庸諱言,在壹個人數眾多的集體活動中,有些“表演”和“不真誠”的成分是不可避免的,但也不必否認這個活動本身的意義。按照黃玉順先生的思路,如果學校組織跪拜孔子,必然會有不贊成的學生。如此壹來,必然導致“誘捕”,羞辱學生人格。這是強迫學生信仰宗教,反過來違反了憲法規定的信仰自由。這個有點重。這種卑躬屈膝的學校組織,其實是中國人文精神(或稱“正統”)的延續,未必是強迫學生“信教”,也不侵犯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如果壹定要“違反宗教信仰自由”,那麽現在的教科書給學生灌輸唯物主義是否違反宗教信仰自由?
本來,經過百年的反傳統,“拜禮”已經被汙名化了。社會上很多人壹聽到有組織的“磕頭”行為,就很容易上綱上線,不用自討苦吃,反復咒罵。作為當代壹位非常活躍的儒學大師,黃先生對集體崇拜孔子的批判很容易被誤解為儒學內部的聲音。壹方面,可能會讓壹些想通過祭拜孔子來復興文化教育精神的學校或團體望而卻步。另壹方面,也可能容易導致部分家長以“侵犯人權”、“侮辱人格”來反對學校。——今後,只要學校組織“祭孔”等活動,就會被批評為“違憲”,上級要給學校施壓。
我不明白的是,學校組織學生“跪拜”孔子有多違憲。在今天的中國,有很多侵犯人權的行為,為什麽要沒完沒了地談論這些事情呢?在現實中,我們很容易看到有人總是宣揚人格獨立,在任何場合都不下跪。看似很有骨氣,其實人身體上不容易跪,精神上也難跪。關起門來,我暗暗希望國家最高領導人能帶領數百名官員,在孔子誕辰日舉行國家大典祭拜孔子!要知道,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靠的是自由、人權、平等、法制等外來產物。它的靈魂中必須有某種信仰和敬畏,否則,那些尋求建築的人將浪費他們的基礎。目前,沒有什麽比“跪下”更能表達壹種最高敬意的狀態了。跪下來有什麽可深感悲哀的?我覺得在壹些特殊的場合,集體向孔子跪拜是值得肯定的,只要是真誠自然的向父母老師跪拜。
總之,在目前的國情下,是否低頭不能壹概而論。我們真的沒必要提倡這種流行了幾千年的古老儀式,也不能讓它繼續被“汙名化”。要分清崇拜對象的對錯,該肯定的要勇於肯定,該反對的要堅決反對。因為事情的真相往往是:在某些場合,有些人堅決不下跪,這可能代表著壹種尊嚴和驕傲;在其他場合,有些人堅決不下跪,可能只是表現出壹種淺薄和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