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謙袁夢瑤
中醫為民所用,深植於生活世界,始終遵循著與生活世界相似的邏輯。產生於實驗室和解剖病理學的現代西醫,遵循的是科學界的邏輯。想象語言使用的方式是想象生活方式,想象中醫治療的方式是想象語言使用。中醫的邏輯與生活世界的邏輯是壹致的。但這種情景化、權宜化、個性化的治療方法,無法納入現代官僚體系,中醫與現代國家的管理方式格格不入。本文試圖運用胡塞爾、舒慈的“生活世界”和維特根斯坦的語用學,借用語言學中的“能指”和“所指”概念,比較中西醫學的理論和實踐邏輯。在此基礎上,進壹步分析了中醫與現代國家管理的不相容性以及西醫與現代國家管理體系的相容性。
關鍵詞:中醫生活世界,科學世界,公共空間
引用
當近代中國被強行拉入世界體系,在外力的催化下開始被迫現代化的進程時,中醫面臨西醫的挑戰:西方的集約化、規範化治療取代了中國的個體化、權宜性治療;西式醫院醫學院取代了中式診所的師徒關系;西醫以國家為背景的嚴密官僚體系,取代了中醫松散的民間聯系。隨著醫學的科學化和制度化,疾病的治療已經脫離了國人的生活世界,進入了科學界和公共政治空間。
生活世界是人們通過直接經驗度過日常生活的世界,也是主體不斷互動的世界。生活在其中,人們解決實際問題的普通知識是通過概括經驗獲得的。這種知識重在有用性和適用性而不是完備性和普遍性,人們不是為了求知而求知。原來的“疾病”和“治療”只是生活世界中的身體不適和利用普通人的知識對不適的調節,人們並不追求關於疾病的嚴格邏輯體系;原來生病和治療只是私人世界的煩惱,不是公共事務。中醫為民所用,深植於生活世界,始終遵循著與生活世界相似的邏輯2。實驗室和解剖病理學產生的現代西醫,遵循的是科學界的邏輯;生活世界作為前反思世界,遵循格式塔認知圖式和現象優先的認知邏輯,這與科學世界的懷疑論、概念分析和本質主義的認知邏輯形成鮮明對比。這種邏輯上的差異,使得中醫和西醫的理論體系、醫療實踐和組織形式有了質的不同:中醫理論中沒有嚴格定義的概念和概念間的嚴格推理,“陰陽”、“五行”等中醫詞匯與現實的關系不是概念與實體的關系,而是能指與所指的關系。詞語的意義在於使用。能指和所指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才能真正結合,事先沒有自足的、明確的概念。想象的中醫理論在實踐中的應用就像想象的語用規則在言語中的應用壹樣。註重“語用規則”而不是語法。語用規則和演講的關系不是劇本和表演的關系,也不是操作手冊和實際操作的關系。說話有原則但沒有規則,沒有固定的方式,只有表達到位沒有語法的絕對正確。就像中醫的治療強調“文字無定法”“術之美在壹心”。
海德格爾認為,當形而上學把存在理解為壹個固定的存在,而不是壹個模棱兩可的東西時,存在就成了壹個可任意處置的對象;如果連存在都能主宰,那麽世界上就沒有什麽東西是不能被主宰的。科學是這種統治欲的集中表現。中醫(TCM)只是對不可預測的存在、無盡的和永不重復的場景的壹個開放。它不追求提前對疾病進行“立法”,也不追求能窮盡身體精華的制度。如果說中醫沒有“確定性”,那是因為它從來沒有追求過“確定性”,因為不可能因為千變萬化的場景和不同的患者而提前完全預測和把握永遠不會重復的具體癥狀,就像不可能提前進行壹場對話壹樣。
運用想象語言的方法是想象生活方式,治療想象中醫的方法是運用想象語言。中醫的邏輯與生活世界的邏輯是壹致的。在語言使用中,規則不是預先確定的,人們必須在特定的情境中不斷建構規則和句子的意義;在中醫的治療中,規則不是決定性的,它缺乏壹個概念精確、治療程序嚴格的理論體系。但這種情景化、權宜化、個性化的治療方法,無法納入現代官僚體系,中醫與現代國家的管理方式格格不入。西醫規範化、集約化的檢查治療更容易被國家量化的生命檔案管理所利用,也更有利於國家對人口生產的規劃。現代國家制度的建立,基層官僚主義的加深,必然會棄中醫而用西醫,註重其對制度的適應性而非療效。
第壹章生活世界
生活世界是人們直接度過日常生活的世界,是人們為了日常使用而不知道它的世界,是許多具有主觀經驗和解釋能力的主體存在的世界。生活世界中普通人所持有的已有知識庫是通過典型情境的“類型學”方法獲得的。這種類型學知識是不精確和可修改的,這使得行為者對正在出現的情況感到熟悉或“似曾相識”。行動者不僅僅作為個體生活在當下,所有行動者的所有生活情境,包括前人和當代人,都構成了現有知識庫的壹部分,其中包含了能夠處理和解決當下問題的“動手知識”。已有的知識基礎構成了我們賴以生存的生活圖式,這是“預先決定的”。這個生活圖式涵蓋了普通人的所有行為和思想。對於普通人來說,它不是眾多可能圖式中的壹種,而是世界本身。我們對生活世界抱著壹種簡單自然的態度,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們融入生活世界,自然相信它的有效性。這個世界是前科學世界。
胡塞爾認為,生活世界在三重意義上先於科學世界。首先,歷史上生活世界先於科學世界;其次,生活世界壹般是給定的,科學世界不是。無論是現代自然科學還是沒有現代自然科學的社會,任何文化都有自己的生活世界和日常實踐經驗。生活世界的第三個也是強得多的優先,是所謂的創造順序優先:科學所假設的世界的描述,是抽象概念化所做出的簡化的世界圖景,所以如果沒有生活世界對我們生存的有效性,科學世界既不能有生存的有效性,也不能那樣為我們而存在;甚至,有效行為中不可能有科學的抽象或理論的存在。因此,生活世界是科學世界的基礎。[1]然而,人們在創造了科學世界之後,卻忘記了生活世界的根源,轉而認為自然科學世界是本質和第壹,生活世界是表象和衍生物,進而用科學世界的簡化世界圖景殖民生活世界。生活世界在邏輯和時間上先於科學世界,它繼承了最簡單、最原始的模糊邏輯,與進入科學世界後的認知邏輯有很大不同。
第壹,預反思和反思
沈浸在生活世界中的人,要想心安理得地生活,就必須認為這個世界是有意義的、有序的,而不是荒謬的、不可理解的。即使我們可以質疑自己存在的支點,我們也會刻意壓抑這種能力。正如舒慈所說:“壹個態度自然的人,保持著對世界的懷疑,但他放在括號裏的,是這樣壹種懷疑,即世界及其各種對象,可能與呈現給他的東西不同。”如果說生活世界的人是以世界的表象來看待世界,那麽科學世界的邏輯就是懷疑世界是否真的是表象。科學懷疑精神分表象和本質。表象是片面的、偶然的、暫時的、不可靠的感知,本質是理性把握的全面的、必然的、永恒的、深刻的屬性和規律。本質藏在表象後面,只有第壹懷疑意識才能揭示。
生活世界本身中那種無差別的、無主題的世界並沒有得到正式的承認和認同。生活世界的人抱著壹種實用的興趣而不是研究的興趣,抱著壹種生活的態度而不是科學的態度。所有的問題都是生存中遇到的障礙而不是專門的研究課題。普通人的知識解決問題的價值在於其有用性而不在於其本身,就像中醫作為壹門有用的醫學知識,並不追求自身邏輯的嚴密性和體系的完整性。重要的是拯救生命,而不是構建知識體系。科學世界是在明顯的主題化和客觀化之後建構的,其自身的旨趣在於求知。科學是對世界和自身的自覺反思,反思是目的。矛盾的是,這種對科學的反思並不能免除自身,對現存制度的懷疑也是科學批判精神的體現。因為追求確定性和完備性,當遇到無法解釋的例外時,現有的範式往往會受到根本性的質疑,因為壹個發展完善、論證充分的體系的包容性和靈活性必然會降低。西醫在近百年的快速發展中,其範式發生了變化,從“理化模式”到“生物學模式”再到“生物-社會-醫學模式”,每壹次變化的根本前提都被推翻;對“標準人體”的理解也是從“機器”到“反應容器”,再到實驗室裏控制的活體。但是,生活世界的邏輯由於其模糊性和開放性,給例外留下了很大的空間。如果類型化的普通知識存在例外,也不會引起人們對生活世界的根本質疑。只要將多次出現的異常進行類型化,形成新的類型,就可以兼容並吸收到現有知識庫的新部分。
二、格式塔認知和分析認知
生活世界的認知邏輯遵循“包裝”原則。認知主體不僅用他所有的思想、情感、感官、經驗和興趣來感知世界,而且他從來不僅僅通過理性來把握世界。此外,所識別的對象以無縫的方式呈現給主體。在現實生活世界中,沒有抽象的概念、範疇、規律等。事物的各個方面在壹種無差別的混沌狀態下成為壹種現象。同時,事物是以其所有的關系、背景和情景來認知的,而不是被剝離所有的關系和背景,抽象成壹個孤立的概念。
中醫的診療並不要求醫生是壹個非人格的、果斷的、客觀的技師,而是認為“慈悲不能為醫”。救死扶傷,拯救世界,也是個人修道、處理社會關系、成聖的壹種方式,也就是所謂的“良醫不良醫”。中醫的學習重視“象”的積累,認為看到的象越多,經驗就會越豐富,所以“無識之士不可為醫”,“象”不是壹個抽象的概念,更不是脫離經驗過程的因素。“意象”是“看見它是什麽”,“意象”是生活體驗本身,是壹個不斷變化的案例。“象”與“象”是不同的,是運用壹切感官,通過“望、聞、問、切”獲得的關於病人遺傳、體征、生活環境、生活習慣的整體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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