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文學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壹朵奇葩,以其獨特的氣質在中國現代文壇放射出不同尋常的光彩。縱觀整個中國文學史,中國古今雖不乏才女,但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禮教壓制下,她們的作品只能成為男性文學的附庸。這樣幾乎沒有女性意識的作品,不能算是真正的女性文學。中國相對完整意義上的女性文學始於五四新文化運動。當時,冰心、廬隱、陳衡哲、馮等女作家迅速脫穎而出,她們的進入文壇,使中國兩千年來首次出現了男性文學獨步文壇的現象。從此,女性文學之花迅速綻放,並逐漸獲得了應有的地位。不僅如此,現代女性文學歷經30年的歷史,為新時期女性文學的蓬勃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因此,我們可以說,現代女性文學具有開啟和承接中國女性文學的雙重任務,這壹使命自然決定了它具有超越時代的歷史地位。
說到女性文學和女性意識,就不能不談她們的本質和內涵。事實上,長期以來,關於什麽是女性文學壹直存在爭議。但壹般來說,女性文學可分為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是指壹切描寫女性生活的文學作品(包括男性作家的此類作品);狹義上,壹般指女作家的作品,有的更嚴格,限定只有女作家創作的、描寫女性生活、反映鮮明女性風格的文學作品,才能歸為女性文學。”①本文在分析中主要采用後壹種觀點,由於小說在現代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在具體分析中以小說為主要個案對象。至於女性意識,多指女性特有的心理和心理機制,是女性體驗和感受外部世界的獨特方式和角度。它強調性別意識中的自然屬性範疇。當然,“女性意識”在覺醒自身存在價值的過程中,與人類社會的發展和發展程度密切相關。這與中國現代社會復雜的歷史決定了現代女性文學中女性意識發展的傾向性和補償性。中國現代女性文學的發展並非壹帆風順。近三十年的現代文學史,本身就是壹個風雨飄搖的時代,壹個多事之秋。因此,在“新啟蒙者”、時代風暴和文化環境的多重影響下,現代女性文學所要表達的女性意識自然變得十分復雜,甚至在縱橫兩個方向上走過了壹條平行而矛盾的道路。本文正是從這壹點出發,探討現代女性文學中女性意識的發展過程和內在本質。但值得註意的是,現代文學中許多女性作家的重要作品,由於對女性文學及其主要文學表現形式的某些限制,並沒有進入這壹範圍,但這些作品卻可以作為現代女性文學的“側例”出現。這將在討論中介紹。
壹:分期及傾斜原因及補償。
中國現代女性文學的發展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時期,這三個時期幾乎與整個現代文學史的發展和分期完全同步。第壹個時期,五四至1927大革命失敗;第二個時期,1927大革命失敗,抗日戰爭爆發。第三個時期,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為了討論方便,這三個時期可以分別稱為五四時期、左派時期和戰爭時期。同時,根據這三個時期的劃分和某壹時期最突出的作家創作,中國現代女性文學中的女作家也可以相應地劃分為三代:第壹代女作家包括陳衡哲、冰心、廬隱、馮、淩叔華、蘇。丁玲站在現代女性文學歷史發展的轉折點上。隨著蒙克和沙菲的出現,出現了第二代女作家,如謝冰瑩、馮鏗、申英和蕭紅。從抗戰爆發到建國前夕,女性作家進入第三代。由於地域原因,第三代女作家壹般包括解放區和淪陷區兩部分。其中,淪陷區的女作家是真正意義上的女作家,除了張愛玲,還有蘇青和媚娘,解放區的女作家很大程度上是上壹代的繼承。這三代女作家的創作貫穿了整個現代文學30年,有的在解放後得以延續。她們的創作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女性文學。
孕育了最初女性文學的五四時期,與19世紀歐美女權運動的發展密切相關。然而,這種關系並沒有使中國現代女性文學步後者的後塵。中國現代女性文學從壹開始就呈現出其他民族女性文學發展軌跡中罕見的現象。她始終是復雜而坎坷的,甚至作為其重要標誌之壹的女性意識,在外部發展過程中也呈現出與女性意識的矛盾,但更為獨特的是,在中國現代女性文學發展的三個時代中,無論女性意識發生何種傾向,都會有相應的意識傾向和相互補償。那麽,為什麽會是這種趨勢呢?這應該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第壹,時代的風暴使女性意識發生了傾斜。中國近代史是壹個戰亂頻仍、災難不斷的時代。這個時代的特征決定了中國現代文學與政治現實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女性文學在時代風暴沖擊下的發展自然不可能壹帆風順。比如,具有獨特女性意識的第壹代女作家的個性解放、自我發展等訴求,在五四的退潮中無法正常實現,在30年代的民族危亡時期迅速夭折。而以丁玲(早期除外)、謝冰瑩為代表的第二代女作家的無性女性意識,總是以壹種男子漢的豪情投入到革命大潮中。其次,文化和環境條件的影響,使女性意識向某壹方向傾斜並得到相應的補償。中國婦女在幾千年封建禮教的壓迫下受害最深,所以婦女運動和婦女文學從壹開始就壹直以反封建禮教為己任,要求婦女解放。但隨後的救亡圖存的偉大目標,不僅使其退居二線,也使中國女性文學具有了比世界女性文學更復雜的民族特征。然而,文化和環境條件的影響畢竟是多方面的。壹旦外部環境回歸到壹種相對簡單而平靜的狀態,女性文學的天職必然會引導其回到描寫女性意識的正常軌道。解放區的丁玲,淪陷區的蘇青、張愛玲,都可以算是這方面的例子。因為丁玲的作品極其復雜,我們後面重點分析。這裏僅以張愛玲和蘇青的創作為例。張愛玲是現代女性文學第三階段中壹位非常獨特的作家,她的作品在第二代女作家的創作中閃耀著獨特的藝術魅力。張愛玲只關註戰時背景下的女性本體,而忽略了時代的創作現象,這絕非偶然。這種現象客觀上是文化和環境條件相互作用的產物。她和蘇青身處壹個多災多難的城市,由於環境的限制,無法領略文學外面廣闊的世界。他們只能堅守五四時期的婚戀主題,向縱深發展。另外,女性本體的問題不會和淪陷區相對簡單的日偽統治背景相沖突,所以很容易走出來。由此可見,張愛玲和蘇青對婚姻家庭主題的執著,使得淪陷區女性文學與40年代解放區女性文學相得益彰。她們完成了五四時期反封建禮教的未竟“責任”,不經意間與以關註女性意識為潮流的世界女性文學接壤。當然,張愛玲和蘇青的創作與他們主觀的創作個性有關,也與他們能夠細致捕捉身邊生活的主觀原因有關。或許正因為如此,現代女性文學的女性意識之所以能在傾斜中得到補償,還有第三個原因:也與不同時期女性作家不同的創作個性有關,第壹代、第二代、第三代女性作家的創作差異最能說明這壹點。
二、傾斜與補償的表現,女性意識——人的自我覺醒。
現代女性文學中女性意識的傾斜和補償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主要形式:橫向形式是指女性文學在各個發展時期都有傾斜和補償,縱向形式是指三個時期之間相互傾斜和補償。為了更清楚地說明問題,我們不妨從我們分析的各個時期的小範圍(橫向形式)入手,進而總結出女性意識在整個現代女性文學史上的傾斜和補償及其內在本質。
壹個
五四時期,以廬隱、冰心、陳衡哲、馮、淩叔華為代表的第壹代女作家迅速登上文壇。這些女作家大多出身名門,受過良好教育。他們大多對封建婚姻和倫理道德不滿,強烈要求個性解放和社會認可。類似娜拉的身份和歷史原因,不僅打破了閨閣文學的小圈子,進入了時代的前沿,也使她們的作品具有了強烈的女性意識,但始終沒有擺脫個人主義的色彩。這種傾向顯然與五四新文化運動初期的個性解放意識不謀而合。他們幾乎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最能體現女性人格的家庭婚戀為題材,以“弒父”獨立為目標,以小說為主要文學表現形式,表達了強烈的人格意識、大膽的叛逆精神和豐富細膩的真善美理想。其中,“弒父”傾向是五四時期女性作家的傾向,始終以大膽反叛為外在表現,是反抗父權制、夫權和封建專制的象征和理想。廬隱的《海邊的故友》,或《人的悲哀》、的《日記》、馮的《卷集》、陳衡哲的《辛西婭絲的問題》、淩叔華的《棲霞》都屬於這壹領域。
然而,雖然五四時期的女性作品打著昂揚的個人主義的旗號,但她們作品中的女性意識總體上還是趨於個性化的。然而,在這壹時期的女性文學中,卻存在著另外兩種相輔相成的女性意識。其中壹種是帶有* * *性意識的寫作傾向,以冰心和馮為代表,主要表現為對母親的塑造和描寫。冰心是五四時期歌頌母親的著名作家。她的小說《吳》、《超人》和她壹貫的“愛的哲學”都體現了她在全人類意義上的普遍母愛。此外,馮也是壹位擅長書寫母親的女作家。她的“卷集”雖然張揚了女性的人格意識,但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卻以不死之愛作為自己的信仰和人格反抗的方式,因為母愛的不可抗拒的“誘惑”而回歸到舊的封建家庭。“他們”總是在愛與母愛的矛盾中痛苦掙紮;其次,五四時期的女作家在描寫女性時,總是以壹種“他人眼中的女性身體”來提升女性的人格意識。這種缺乏女性獨特視角,回避女性自身體驗的寫作,無疑降低了作品中的女性意識。這是“缺乏性別的歷史傳統和經驗”。②與母親的性別化描寫壹起,彌補了五四時期女性文學的個性意識,但又不自覺地流露出來。因此,這壹時期娜拉式的人格“弒父”並沒有使他們能夠更深入地探索女性的心理空間。她們的自我意識在壹定程度上是初步自覺的,但從未超越女性作為性別主體成長道路上的壹個歷史障礙。因此,當五四運動退潮時,她們那似乎總是充滿小資產階級情緒的個體訴求,很快就被新的女性意識所取代,這是必然的。
(2)
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中國社會正處於向資本主義社會過渡的階段。資本主義的文化模式和壟斷的政治壓力把五四的吶喊擊碎成了無聲的沈寂,壹切人格、尊嚴和愛情都可以變成廉價的商品出售,讓時代的女性不再死於“故人的海邊”和國人的偏心,只剩下情感上的犬儒主義和內心的孤獨。正是在這種背景下,丁玲筆下的蒙克和沙飛女士出現在讀者面前。在她們身上,丁玲向我們展示了第二代女性所面臨的新處境:壹個女模(蒙克)被侮辱的故事已經不能用封建禮教的壓制來解釋,其痛苦的人生經歷更重要的是現代都市生活中男性情色奴隸與女性被奴役者的矛盾造成的;在沙飛女士身上,雖然我們最終看到她以自我保護的勝利反抗了異化的愛情,但她後來不得不面對更大的孤獨。描寫女性獨特的孤獨是丁玲早期創作的主要傾向。這種獨特的孤獨既是“女性面對異化社會的壹種思想上的自我保護”,也是現代女性文學中女性意識的新發展,充分顯示了第二代女性意識在個體精神和身體上的深層自覺。但在左翼聯盟時代的特殊環境下,這種無法保護女性生存空間的人格意識只能作為補償出現,這與這個時代女性文學中女性意識向無性或男性化意識的傾斜是相稱的。
左派時期,丁玲終於用咄咄逼人的水打破了過去女性的沈默和孤獨。然而丁玲之後的作品大多已經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女性文學,曾經出現在作品中的強烈的女性意識也逐漸無性化。事實上,女性意識的無性化甚至男性化是左翼時期女性文學中的普遍現象。除了丁玲,謝冰瑩的《參軍日記》、《壹個女兵的自傳》、馮鏗的《紅色日記》和羅淑的作品都在壹定程度上表達了女性意識的無性化。至於這壹時期的蕭紅,雖然在《手》和《王姐之死》中塑造了女性形象,但由於對苦難女性命運的關註,也模糊了女性的自我意識。但需要註意的是,左聯時期女性意識的無性化並不是女性意識的消失,相反,是女性意識的深化。左聯時期的中國現實決定了五四女性文學所追求的個性意識難以實現。連廬隱、丁玲都轉換了視角,將女性意識融入了民族時代的意識中,更不用說成長於左聯時期的落後作家羅淑、馮鏗、謝冰瑩了。此時,她們大多表達了與以往女性文學不同的時代觀,在選材上也出現了與男性作家相似的趨勢。於是女性意識從顯性變為隱性,從個性變為無性戀,她們似乎都在期待通過壹時的無性戀狀態達到真正意義上的女性意識,進而超越無性戀。左翼時代女性文學中的無性,是建立在充分實現女性價值、徹底解放女性的審美理想之上的。雖然它的很多作品已經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女性文學,但它為了實現“女人-人”的願望,深刻地喚醒了五四以來女性意識的發展。此外,像蒙克和左聯早期沙飛女士的日記這樣的個性化作品使其無性傾向不那麽孤獨和單壹。
(3)
從今天來看,戰爭時期的女性文學可以說有兩個高峰。壹方面是解放區以丁靈儀為代表的作品,再現了古代木蘭的形象,暴露了女性意識;壹方面是以淪陷區的張愛玲、蘇青為代表,癡迷於婚戀題材,關註女性本體。由於時代和政治的因素,決定了解放區女性作品是當時女性文學的主流,並繼續向無性化方向傾斜,而張愛玲和蘇青則以五四以來延續的婚戀主題作為補償,帶有近乎病態美的個性化意識。其中張愛玲的《金鎖記》、《沈香殘片》和蘇青的《結婚十年》是此時真正的女性文學。張愛玲和蘇青的作品樹立了完整意義上的女性意識,尤其是張愛玲。她的主人公用血淚的聲音吶喊著要脫離悲慘的過去,同時以自己的努力挑戰著傳統女性中落後的觀念。因此,盡管她在戰爭時期脫離了時代,“躲在小樓裏成了壹個統壹體”,但她的創作卻與具有反封建天然使命的現代女性文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並對王安憶等多位當代女作家產生了重要影響。曹、等被金錢和婚姻異化的人物形象,至今仍有深遠的認知價值。
在1940年代,除了張愛玲和蘇青在淪陷區的女性文學創作外,實際上還有壹些著名的女性作家的作品作為補償出現。限於篇幅,這裏只舉壹個有趣的例子來證明,那就是解放區女性文學的代表人物丁玲。丁玲寫於20世紀30年代中後期的作品以無性著稱,她壹直是“最廣泛、最敏捷地被時代接受的作家之壹”,但她畢竟是在時代潮流中更能堅持和發展自己藝術個性的作家。在客觀文化條件、環境條件和主觀創作個性的影響下,她在40年代初我在下村、在醫院的時候進行了創作。
總之,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國現代女性文學各個時期女性意識的傾斜和補償。因此,我們可以很自然地理清女性文學(縱向形式)整個發展時期女性意識的傾斜性和互補性,大致經歷了1920年代的人格意識補償階段、1930年代的無性意識、1940年代的某種程度的人格回歸。橫向與縱向、顯性與隱性的過程背後,是女性意識從自覺到自我覺醒、女性自身從女人到女人的深層發展過程。也許只有在我們徹底地、逐步地了解了現代女性文學中的傾向性和互補性之後,我們才會恍然大悟,它們才是貫穿現代女性文學中女性意識發展的主線和精髓。這是最終的結論,也是真正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