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失敗痛苦,不敢告訴家人,怕家人擔心;不敢告訴員工,怕員工離職;不敢告訴投資人,怕他不投;不敢告訴政府,怕他不給優惠政策;我不敢告訴銀行,因為我怕貸不到款。所有的痛苦都只能自己咽下去。有人開玩笑說,企業家以後走路都要變成“兩院院士”,要麽去醫院,要麽去法院。
有沒有壹個場合,可以允許甚至鼓勵創業者說出自己的失敗,對失敗的恐懼和焦慮,然後接受它,放下它,跨過它?
作者:李斐然
史玉柱給湖畔學生上課。
在杭州西湖龍井茶最嫩的那個周末,馬雲做了壹個決定。他挑選了中國目前最有代表性的44個商人,約他們在千島湖見面,然後找了壹輛馬車,把他們壹個個扔進水裏。
這還沒完。他去年扔進水裏的創業者也在同壹個周末趕回杭州,迎接他們的是工作人員提前考察過的顛簸路線。當地幫忙探路的人說,他們特意繞過村裏剛修好的平坦塑膠路,要在山裏找壹條不好走的小路。他們還指著壹個近90度的泥濘陡坡激動地喊,對,對,我們要這種輕松的摔跤路!
這是馬雲作為校長為這群創業者準備的必修課——學習失敗。
湖畔大學校徽
馬雲創立的這個奇怪的企業家組織叫湖畔大學,他把它定義為“不談成功案例,只教失敗案例”的大學。自2015以來,已有三名企業家參加了其課程。舞臺上有很多最成功的商業精英,比如馬雲、柳傳誌、馮侖、郭廣昌、沈國軍、史玉柱等等。觀眾也是目前各個領域的成功人士,比如羅輯思維的羅振宇,愛車快消的CEO蘇華,58,霍英東的孫子霍,等等。
每兩個月,這些看似人生贏家的人聚在壹起,以各種方式在研究中失敗。第壹關是學習劃船技巧——要想向前劃,首先要學會向後劃。更重要的是,大家同病相憐的時候,只有大家集體後仰,才能全部加速向前。
賽艇教練告訴他們,如果他們能學會“向後傾斜”,船速可以每槳提高壹毫米。雖然壹毫米看起來沒什麽意義,但是兩公裏比賽到終點的時候劃槳180會是很大的優勢。
於是在江南三月的春風,中國最具創新精神、最有活力的創業者們齊聚壹堂,住進了西湖景區的民宿。他們睡在地板上,壹路滑下陡坡,公開講述自己的失敗。他們竭力欣賞挫折,練習“倒退”,以求壹毫米的最終勝利。
馬雲校長曾經說過,如果有壹天他想寫壹本書,他會寫《阿裏巴巴的1001次失敗》。“阿裏巴巴的失敗”也是今天剛剛成為湖畔大學教育總監的曾鳴在湖畔大學第壹堂課的內容。中國最優秀的戰略學教授將致力於推動湖畔大學獨特的失敗教育,“培養中國失敗企業的全球責任和全球化能力”。從協助馬雲到幫助中國的企業家,這已經成為教育部長曾鳴在未來30年促進企業家發展的最新任務。
第壹節課:“中國最著名的失敗者”史玉柱
失敗學習課是周日早上開始的。說話的人是史玉柱,壹個總是穿著紅色t恤和白色褲子的光頭,是“中國最有名的失敗者”。
他的失敗似乎沒有任何預兆。史玉柱說,巨人集團在珠海最輝煌的時候,每壹篇文章都是對他的褒獎,他被稱為“中國比爾”。蓋茨”、“東方IBM”、“世界巨人”。但是當巨人集團倒下的時候,成功就像幻覺壹樣消失了。他向某人要統計數字。失敗後的壹個月內,全國主流媒體發出了3000多篇批評他和他的巨人集團的文章。他說,壹夜之間覺得自己“全中國最窮”,“生活在海平面下”,“連清潔工阿姨都比自己有錢”。
“面對這樣的失敗,妳是怎麽挺過來的?”臺下聽課的賈政集團執行董事謝夢提問。
已經成功翻盤的史玉柱半開玩笑地說,面對失敗,他和其他人沒什麽區別。壹開始想過自殺,後來仔細壹想,這樣不行——萬壹自殺,第二天報紙壹出,“史玉柱自殺”不僅事業失敗,還自殺了,不太好;但如果自殺失敗,第二天報紙壹出“史玉柱自殺未遂”,他不僅事業失敗,還想死,似乎更慘。
後來他爬上珠穆朗瑪峰,最後“差點自殺”。他在課堂上告訴學生,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我覺得我多賺了壹天。”下山後,他又開始了,性格也變了。他不再像開始時那樣傲慢了。他堅持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做自己熱愛的事情上,壹次只做壹件事,不再想著做大,什麽都做。
作為湖畔大學“失敗學習”項目的負責人,徐斌表示,這是失敗學習的嘗試之壹——案例分享。
“企業家有壹個最大的特點:他們總是在犯錯。正因為創新是在做別人沒做過的事,所以比壹般人更容易踩到邊界,掉進坑裏。”他說經歷過的人分擔失敗,至少先知道坑在哪裏。
這的確是壹個充滿失敗和危機的殘酷世界。根據國家工商總局2016年的統計,全國每天有超過10000家新企業誕生。理論上,北京每160秒就能誕生壹家新公司,但這其中,絕大多數私企只能存活3.7年,中小企業不到2.5年。對他們來說,成功是壹個罕見的術語,保質期有限。
“他(史玉柱)壹直說失敗是成功的難產。他自己認為失敗是常態,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的過程,甚至可能是成功的壹部分。”二班班主任張說。
“失敗是最好的營養。”馬雲在今年湖畔大學的開學典禮上這樣說。“我見過無數的政治領袖,和中國商界幾乎所有的優秀企業家都有過交談。我對他的力量和光明不感興趣。這壹步大家都經歷了無數挫折,我壹直在想,別人是怎麽在這個關鍵時刻跨越過來的。”
湖畔大學校長馬雲提出“湖畔四大行動”,稱湖畔大學的使命是培養中國更多有擔當、有擔當、有情懷的企業家。
但是,對於史玉柱來說,他至少還有壹個失敗的後遺癥。在課堂上的開放式提問環節,壹個問題拋向了他——妳為什麽總是穿紅色的衣服?
這是史玉柱第壹次認真回答這個問題——36歲那年,恰好是巨人失敗的第二年,母親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了他壹套紅色的衣服。相對於挫折起伏,那壹年還算順利。為了延續這種好運氣,他從此只穿紅色的衣服。
所以,即使是中國最著名的失敗者,也有自己對幸運兒的執念,目標明確——不要輸。
第二課:看看自己。
就在從失敗中翻身的史玉柱在茶園講述自己的失敗故事時,討論失敗的創業者們又組織了壹次分享會。在西湖景區的湖畔大學主校區,湖畔大學壹期的學生們正在挽回壹年來的失敗。
負責失敗學習項目的徐斌說,壹開始他們以為失敗班的主講人要像史玉柱壹樣“跌到谷底,反擊成功”,但按照這個標準,符合要求的人並不多。
“我覺得史玉柱根本不是在說失敗。他只是在成功上走了壹個小彎,只需要兩年就能統壹。”易到用車創始人周航說,“所以本質上,我們是在學習成功,而那次失敗只是巨大成功的前奏。如果有壹天,湖真的邀請了壹個世俗意義上的完全失敗者來分享,而不是去尋找壹個失敗了的勝利者,那我覺得就是壹個巨大的新突破。”
因此,在新學期的課程中,失敗學習開始了第二條教學路線——讓還處於失敗低谷、遭遇職業挫折的創業者分享經驗。
這也是湖畔大學筆試的第壹個問題:在妳的成長和創業中,印象最深、影響最大的壹次失敗是什麽?
“創業失敗是痛苦的。壹個創業者不敢告訴家人,怕家人擔心;不敢告訴員工,怕員工離職;不敢告訴投資人,怕他不投;不敢告訴政府,怕他不給優惠政策;我不敢告訴銀行,因為我怕貸不到款。所有的痛苦都只能自己咽下去,不然會得精神病的。”徐斌說,“我以前開玩笑說,企業家以後走路都要變成‘兩院院士’,要麽去醫院,要麽去法院。”
湖畔大學教室。
在教室裏,秦致主動舉手並在臺上分享。“我覺得成功與失敗,得與失,都要有壹個時間段去考慮。”
就在壹年前,秦致還是上市公司汽車之家的明星CEO。他畢業於清華大學,並獲得了愛荷華大學的計算機科學碩士學位和哈佛商學院的MBA學位。回國前就職於IBM、麥肯錫等國際公司,是標準意義上的商業精英。但是像大多數英雄故事壹樣,秦致也遭受了失敗。2016年6月26日,經過幾個月的股權之爭,中國平安成為汽車之家第壹大股東,秦致出局,不再擔任CEO,隨後離開董事會。
“反正我在2016失去了汽車之家的事業平臺。我認為這是壹種水果。為什麽?還是自己想的太多,別人想的太少。這不是說利益的考慮,而是我沒有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導致很多關系沒有處理好。”秦致說。
在過去很長壹段時間裏,他試圖挽回自己的失敗——失敗的癥結在於沒有站在股東的角度思考,幫助他們理解這筆投資的重要性,幫助他們更好地了解中國的投資環境。整個過程中只想到了自己,卻沒有意識到這個危機。
“如果妳站得遠壹點,對自己進行壹次觀察,就能發現很多優點,也有很多缺點。”秦致說。
有壹次參加壹個活動,當天工作人員的時間協調出現了失誤,導致壹個特別在意守時的業內大佬誤以為觀眾遲到,當場沖下舞臺,大發雷霆:“妳怎麽回事!?怎麽沒有時間概念?”
“我看著他發脾氣,突然覺得他不知道自己不懂,和生氣的對象犯了錯,沒有人會糾正他。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但事實上,他真的錯了。”秦致說,他看著他,心想:“這不是我嗎?”
第三課:了解未來
旁邊的茶園忙著采摘龍井茶,史玉柱的失敗課開始了新的環節。他問臺下的學生——現在政策、環境、市場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很多窗戶都關上了。以後應該怎麽選擇?
加速企業生命周期的變化對it部門的所有業務決策者來說都是壹個挑戰。柳傳誌來上課的時候,帶了壹疊打印好的名單,上面有十年前評選出的中國十大商界領袖,壹壹發給學生,然後讓他們找。只有幾家企業還活著。
“我從1984開始創業,18期間和我壹起獲獎的很多著名企業家,今天回頭看,大部分都已經消失了。”柳傳誌在接受采訪時這樣說。
“如果把企業定位為100年,那麽每隔25年,這個企業肯定會有很大的變化。未來30年怎麽走,是繼續原來的路,還是走新路?”謝夢說,“我現在也開始重新學習,整理自己心裏最關心妳的是什麽。”
在徐斌看來,這是失敗學習中的壹個重要目標——了解未來。
他說,很多企業在目前的發展過程中看似沒有問題,但從行業末端來看,可能早就誤入歧途了。比如很多傳統行業遇到問題是因為所有比賽都只看了五年,結果是紅海。“所有人都在關註五年後的市場。妳能看清妳所在行業未來二三十年的方向嗎?這壹點至關重要。”他說,“當妳只低頭仰望天空的時候,市場早就變了,跟他沒關系。”
湖畔大學公開課
“假設我們回到十幾年前,找到當時如日中天的諾基亞CEO,談談他當時對未來10年的思考,然後和現在的結局對比。我覺得可能挺有意思的。”周航說。
當學生們在講臺上分享他們的失敗經歷時,楊璐坐在教室的最後壹排,拿著壹個小筆記本,壹邊聽壹邊記筆記。楊璐是湖畔大學的秘書長,教育部長曾鳴和他壹起做筆記。
在他們的視野中,失敗需要壹套訓練機制,就像壹個企業家的失敗“本草綱目”,小到壹個企業可能遇到的生死危機,大到壹個錯誤的決策。通過這種培養機制,可以體現出來。
這是湖畔正在思考的話題——建立“失敗約束機制”,防禦失敗。
“在美國,有越來越多沒有經歷過重大失敗但仍然活得很好的公司,因為他們有非常成熟的培訓體系。”負責二期學員的班主任張說,這正是他們試圖提煉的“企業家法則”——如何讓有才華的企業家自由成長,經營好自己的公司,而不經歷上壹個商業周期的重大失敗。
比如其中壹個思路就是CEO帶著CPO回湖,集體復出。“湖濱同學在這裏學完了,變化很大,但是再厲害,回到公司還是會被舊勢力拖回去。‘哎,老板不能跟我們這樣’,學習就作廢了。”徐斌說。"我們希望通過組織學習來加強組織對失敗理解的改變."
失敗課結束後,失敗學習以壹次集體醉酒告終,“都醉了。”謝夢說,那天的課程對史玉柱來說似乎是壹個驚喜,讓他意識到新時代的企業家都是這樣思考的。
反駁失敗:不能認輸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失敗的學習”這種有點虛無主義的學科。
壹個最明顯的反對意見是,“學習失敗”不是變相逃避問題。
“今天聽了這堂課,心情不好。”壹個初階學員在當天的失敗分享課上說,搞壹個撤退的哲學理解是沒有用的,應該直接分析失敗,“怎麽打?”
對於壹些學生來說,“失敗學習”只是壹種營銷措辭,其本質是“借鑒別人的經驗”。“失敗只是壹個同義詞。妳說學習失敗,妳高;如果要說學習經驗,那就太土了。誰會來?”
“別看我天天笑。其實我每天都很焦慮,整夜都睡不著。我想把這種焦慮傳遞給大家,因為這個世界很殘酷,不給我們犯錯的機會。”另壹個學生說,我不能接受妳這麽淡定,學會接受和理解失敗。妳要不甘心,記住失敗的痛苦,撕開自己看,妳要報仇,不要放棄。
這恰恰是這種“失敗的學習”最難的部分——面對失敗,人性最隱秘的角落,如何學習?有邊界嗎?
學生擴足
“這件事最難的是創造壹個場域,讓每壹個參與者都能反思自己。起初,他們以為只有別人在分擔失敗,但實際上,他們每個人都在自言自語。”楊璐說,“我們做的失敗學習,不是為了暴露人的缺點,而是為了形成壹種自省的訓練機制,在別人的失敗中發現自己的失敗基因。"
納恩博二期學員、總裁王業說,在失敗的學習中,最讓他感動的是,他坦率地說出了自己焦慮的失敗,發現很多人都有同樣的苦惱。他把自己的失敗描述為:經過7年的努力,公司從500萬做到了2000萬,但北京的房價卻從每平米5000漲到了5萬,“遠遠跑贏了房價的漲幅”,導致自己創業的兄弟“結局不好”,沒能在北京安家。他壹直為自己懊惱。結果雷軍來上課分享,他也壹度有同感,“做得很累,事半功倍”,因為他犯了同樣的錯誤——只是憑感覺往前沖,無視環境,逆勢而為,“逆自己的時代而行”。
“我覺得所謂失敗的學習,更重要的是創業者熱身的地方。”王業說,因為很少有機會允許甚至鼓勵企業家談論他們的失敗以及他們對失敗的恐懼和焦慮。
下壹課:不要以失敗為恥,時間還很充裕。
新學年失敗學習的第壹階段結束了,至少有壹點在改變。現在,這些參與其中的企業家不再羞於談論失敗。“妳看,現在大家都在談論失敗,沒有人在談論成功,成功已經過時了。”面試前,謝夢半開玩笑地告訴他的員工。
他說中國人很少談離開麥城,都是遮遮掩掩,好像所有成功的企業都是突然出現的。但這些人走到這壹步,壹定是經歷了人生的種種折磨。有人能嘗試系統梳理本質,總是好事。
徐斌說,今年湖畔大學的開學典禮提到了“不恥於輸,任重道遠”,這是他們期待未來創業者體驗的氛圍。“談論失敗並不可恥。談論失敗表明妳很自信。”他說。
當然,學習失敗的過程並不總是美好的。第二階段的學生要組織壹個小組徒步爬山。學校在設計接近終點的最後壹段路時,有兩種選擇——壹條路泥濘曲折,另壹條路心理落差大。壹是鳥語花香,道路平坦,但最後幾百米突然變陡,壹不小心就會摔倒。
這就像任何壹個企業都會遇到的真實情況——在公司最輝煌的巔峰時期,誤以為壹切已經平穩順利的時候,恰恰是最致命的危機迎面而來。
盡管所有的測試都是為學生設計的,但他們在最後壹關還是妥協了,選擇了前者。壹路泥濘曲折,但“很辛苦”,心情沒有大起大落。
策劃路線的教練說,從經驗來看,沒有選擇的路當然更多的是考驗人心,磨煉意誌,更接近真實創業中的危機路徑。能給壹群努力過,以為已經走到盡頭的創業者如此致命的打擊。“真的很殘忍。”
對於正在經歷失敗的人來說,這種溫柔或許也是壹種幫助。周航說,去年下課後,他去找曾鳴談話。當時我的狀態是“很迷茫”,準備休息壹段時間,但是很慌張。“不知道要休息多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足夠的心重新開始。”我該怎麽辦?
湖畔大學的校園裏,長滿了郁郁蔥蔥的竹子,曾鳴壹邊走壹邊淡淡地回答他,就這麽壹晃六八年了吧。
周航見狀嚇了壹跳,“嗯?我已經晃蕩了六年八年,今年50歲了。我的人生不是毀了嗎?”
“人將來會活到120歲。妳急什麽?”曾鳴回答了他。
“如果考慮到120歲的壽命長度,人的生活狀態會突然放松下來。今天沒有明天,後天也沒有明天。”周航回憶道,“知道自己為什麽即使學習失敗也堅持下來,很有意思。雖然茫然,但信仰從未泯滅。百年來看,有多久了?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