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文化及其層次
文化壹直有很多定義。這裏只采用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卡西爾(1874-1945)的定義:文化是人類創造和使用符號的領域,包括神話、宗教、語言、藝術、歷史和科學,它主要涉及人類存在的意義(註)。換句話說,文化是人類的符號表意系統,人類通過自己的符號系統表達生命的意義。文化是壹個歷史概念,每個民族及其特定的歷史時期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境遇。壹定時期的文化,應該是容納多個層面,相互之間形成復雜關系的組合(不壹定是統壹的整體)。就中國現狀而言,這種多元文化的結合往往有四個層次或形式(註:我曾經把審美文化分為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見《從啟蒙到傳播·文藝大賽》1994第5期),後來意識到民間文化的存在是不可忽視的。):主導文化、高雅文化、大眾文化、民間文化。從文化價值的角度來看,四個層面沒有區別,關鍵還是要看具體的文化過程或者文化作品本身。每壹個層面都可能產生優秀或低劣的作品,無論是主導文化與高雅文化,還是大眾文化與民間文化。上述四個文化層面往往滲透或表現在具體的文藝文本中,這就是文藝文本的文化層面。具體來說,這四種文化層次可能同時並存於同壹文本中,這就要求我們仔細區分文本中各種文化層次的存在和關系;但更有可能的是,其中壹種會在文本中占據相對主導的地位,這就使我們有可能對文學文本的文化層面進行劃分:主導文化文本、高雅文化文本、通俗文化文本和民間文化文本。
1.主導文化
主導文化文本是指反映特定時代群體整合、秩序穩定或倫理和諧需要的文化形態。這種文化文本的壹個主要特征是啟蒙,即直接或間接傳達統治集團為教育、整合或影響大眾而制定的社會規範。每個時代的統治集團都會有意識地撰寫或制作這類文本,並極力鼓勵原本屬於高雅文化的文人作家參與到這種旨在鞏固統治規範的寫作工作中,然後用行政手段進行傳播和普及,從而更有效地利用文學獨特的審美感染力來達到教育大眾的目的。自漢代儒者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統治集團對文學的控制或支配獲得了明確的合法性,從而展現了文學被統治文化所引導的歷史。需要註意的是,占主導地位的文化文本並不壹定需要直接甚至赤裸裸,而是可以在富有感染力的審美表達中隱藏啟示。諸葛亮的前模式和後模式是古典主導文化的典型。首先,前師表陳述了蜀國“危急”的形勢,表達了“追前帝之奇遇,報陛下”的忠誠,提出了“開聖旨”、“近聖賢,遠小人”等壹系列社會整合和國家穩定的政策。接著,他坦誠地表達了對國王的忠誠,發出了“北定中原”、“復興漢室”的錚錚誓言,從而近乎完美地表達了壹個臣子全力以赴回報主人對他的恩情的忠誠與奉獻。最後,他在《出師後》中立下誓言——“我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失敗和直率,我是不可能看出來的。”在這裏,主流文化所追求的目標,如群體融合、秩序穩定和倫理和諧,以及個人的忠誠和感恩,都得到了集中體現。
就當代而言,電影《生死抉擇》(2001)也可以說是當代主導文化的代表文本。講述了當今中國公眾普遍關註的“反腐倡廉”故事。主角海州市長李高成在中央黨校學習壹年回來,隨即被卷入其工作的中陽紡織廠工人集體上訪風波,引發了他也卷入其中的壹起腐敗大案。李高成面臨著壹個“生死抉擇”:是把自己交給壹個廉潔的政府,還是任其腐敗?作為壹個關鍵人物,他的自我選擇確實成為了事件進展的關鍵:只有做出正確的選擇,才能保證廉政的成功。在市委副書記楊成的協助下,在省委書記萬的支持下,經過短暫而艱難的思考,他戰勝了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挺身而出,打敗了以郭忠耀為首的“腐敗集體”,從而挖出了他的後臺省委副書記,取得了反腐敗鬥爭的勝利。這部電影清晰地反映了當今主流文化對社會群體融合和秩序穩定的要求。在中國的文化傳統中,主導文化壹直扮演著群體整合等重要角色,現在依然如此。但主導文化也需要不斷更新發展,體現* *本質,讓自己的權威不是強制性的而是令人信服的。
2.高雅文化
高雅文化,有時被稱為“精英文化”,是指主要表達知識分子個體理性沈思、社會批判或審美探索的文化文本。這類文本往往從知識分子或文人的個體立場和視角出發,進行獨特的形式變化,以這種新的形式傳達對社會生活的理性沈思和對社會問題的批判性觀察。這種文化文本有三個主要特征:形式創新、社會批判和個性化追求。
第壹,形式創新。高雅的文化文本總是善於總結前人的形式慣例,從現實生活和民間文化傳統中吸收資源,創造出新的原創形式。因此,在高雅的文化文本中,形式創新的特征往往尤為突出。比如,人們習慣於在日常生活中說“我輕輕的來又輕輕的去”,但詩人徐誌摩在《告別劍橋》(1928)中打亂了這種日常的語言秩序,說:“我輕輕的去,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揮手告別西方天空的雲。”把狀語“輕輕”放在前面,先說“走”,再說“來”,破例重復三遍。這種創新形式的意義是什麽?讓我們完整地感受壹下全詩,特別註意壹下誌摩式的“輕悲”:
我輕輕地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輕輕揮手,/向西邊天空的雲告別。//河邊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浪中美麗的影子,/在我心中蕩漾。//軟泥上的綠草,/油油的在水底搖曳;/在何康河的柔波中,/我願做壹株水草。//那榆蔭下的壹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碎在浮藻中,/帶著彩虹般的夢。//做夢?撐起壹根長竿,/徜徉於更綠的草地,/載滿輝煌的船,/在輝煌中歌唱。//但我不會放歌,/靜靜是送別的笛子;/夏蟲也為我沈默,/沈默是今晚的康橋!//我悄悄地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了;/我揮了揮衣袖,/我沒有帶走壹片雲彩。
在後面的小節中,要註意使用與“光”合拍的詞語來表達柔美迷人的事物,如“金柳”、“新娘”、“浪中艷影”、“軟泥”、“水草”等,結尾有三次“靜靜”的重復,產生自始至終呼應的效果。這使得全詩“輕輕”“靜靜”呼應,帶來了語言形式上的整體創新,讓平常的日常表達突然獲得了新奇獨特的意義。我把這種語言形式稱為“輕靜體”。讀者可以因為誌摩無聲的風格而獲得壹種新奇的意義體驗。在文學和文化的歷史中,我們很容易忽略“我輕輕的來了又走”這種常見的說法,但卻有可能永遠記住誌摩獨特的無聲風格。其實這裏的“劍橋”對詩人本人來說可能是確定的,但對讀者來說可能是無限豐富和不確定的。每個讀者都可能有自己永遠懷念的“劍橋”。他們用自己的生存體驗填充了“輕悲體”的獨特形態,從而形成了深沈的內心聲音。這可能是這首詩流傳很久的原因之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