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謂的宗教多元主義中,我看到無數不同的世界觀:希克說,有壹個終極現實,所有的宗教都以自己的方式回應這個終極現實。庫比特說不存在終極現實,所有的宗教和所有的世界圖景都只是人自己創造出來的,是人類的藝術,莫尼卡說有壹個整體世界,宇宙-神-人整體是它的終極維度。
因此,宗教多元主義不僅意味著要面對不同的宗教世界觀,還意味著要面對如何面對這種多元宗教世界觀的不同世界觀。人類各種宗教的存在歷史悠久,但沒有壹個時代有如此層出不窮的多元理論試圖規範這種局面。全球化是壹個空前活躍的盛況,壹個混亂的時代。
宗教多元主義想給每壹個不同的宗教壹個位置,但沒有壹個信徒會認為有多個終極世界。那麽在同壹個終極世界裏,眾多絕對至上的不同神是如何相處的呢?對待不同的宗教多元論似乎有壹個* * *特點,就是消解任何壹個神的終極實在,以“務實”的態度對待和評價不同的宗教。比如希克,雖然他設定了壹個所有宗教共有的終極現實,但他也認為這只是人們看待世界的壹種方式。人們也可以用無神論、非現實主義等“自然主義”的方式看待世界。他選擇“宗教方式”,只是因為他認為“自然主義”對大多數人來說是沒有希望的——壹方面是人的潛能得不到發揮,另壹方面是身體上的痛苦和精神情感上的痛苦得不到緩解。再比如庫比特,他認為沒有終極,沒有外在的真實世界,沒有壹個永恒的秩序來決定所有的意義。世界是語言的世界,語言是漂泊的。所有的宗教都只是壹幅藝術化的世界圖景。由此,他直接宣布:“我們要做民主主義者和實用主義者。”選擇宗教與否,只看哪個宗教能讓生活更幸福,更完美。可見兩者都取消了神與人的對應,將神置於人的尺度之下。隨著多元論原則的實施,他們也取消了自己理論的現實性。希克只認為這是他自己選擇的壹種方式,而庫比特認為他的創作只是壹種藝術創作。
也就是說,壹切世界觀都只是基於妳自己的選擇和創造,也就是說,“人是萬物的尺度。”把上帝置於人的“實用主義”標準之下,是這壹標準最徹底的應用。這是他們在“上帝已死”的歷史之後重新選擇的尺度。
“人是萬物的尺度”。在經歷了幾千年文明發展的今天,這句古希臘智者的名言又如此兇猛地復活了,幾乎成了屹立於我們這個時代的唯壹信條。那麽亞裏士多德給自己指出的困境是如何解決的呢?如果說人是萬物的尺度,那麽人也是這句話本身的尺度,也就是說妳相信它是對的,妳不相信它是錯的。那麽這句話對嗎?奇怪的是,這個邏輯矛盾在我們這個時代已經不存在了。因為我們接受壹個漂泊的世界,壹個完全個性化的世界,我們不相信任何絕對真理,也不需要任何普世真理。真理只是壹種* * *知識,人並不總是需要* * *知識,只有在* * *面臨某種必然的時候。例如,當全人類面臨宗教沖突帶來的災難時,他們需要* * *關於宗教多元化的知識。
人是萬物的尺度,所以妳可以相信任何東西,但也不壹定是;不壹定要這樣,但妳可以相信。智者的這句話,讓蘇格拉底花了壹生的時間去反駁。人是萬物的尺度。有正義嗎?沒有正義的靈魂是健康的靈魂嗎?現在我們可以看到,將會有壹個時代,我們不需要談正義,只需要談實用;至於靈魂的正義,總得有人相信靈魂的存在。
所以,這是壹個獨立的時代。每個人對每個人負責。* * *同樣的價值標準不再可能。妳要麽傳統,要麽前衛;或者認為壹切都是假的,或者認為壹切都是真的;或者認為上帝存在,或者認為上帝已死。壹切都是假的,沒有什麽比另壹個更假或更真。除了法律禁止的,什麽都可以做;必要時,如果達到“* * *知情”可以修改法律。——自由已經回到了啟蒙運動的概念中,但是他們的神聖法律也已經失去了權威。蘇格拉底勇敢地承擔自己不認同的法律判斷,會被認為是愚蠢的。妳怎麽能這麽嚴肅?人只能是憤世嫉俗的。壹方面,妳生活在其中,另壹方面,妳也不必想當然。人生如夢,妳在夢裏,但妳知道那是夢。
尼采說,世界的痛苦源於自然被分割為個體。但縱觀我們這個時代,我們知道,在最徹底的個體化情境下,人們仍然可以安全地生活,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他們甚至驕傲地認為這顯示了人的成熟和自信。因為壹切被認為是真實的東西,都不過是人創造出來定義人的意義框架的外物,在我們不成熟的時候,幫助我們與壹個異己的存在同行;而今天我們終於可以擺脫它們,獨立行走了。沒有哪個時代比現在更虛無,但也沒有哪個時代更自由,因而更混亂。
似乎波德萊爾的時代仍未結束:“壹長串哀悼者——政客、情人、資產階級。我們都在服喪。”
人是萬物的尺度。
公元前5世紀,希臘出現了壹批專業教師,他們收取學費,教授修辭學和議論文。這些老師自稱“智者”,意思是他們是聰明的老師。他們不設學校,以雅典為活動中心,在各國巡回演出,在奧林匹亞、泛雅典娜節等希臘節日上演講,舉行辯論,回答問題,訓練年輕人的演講和訴訟技巧。嚴格來說,智者並不是壹個觀點統壹的哲學流派。他們的觀點經常互相沖突和不同。不過他們也有共同點,就是研究的課題基本相同。他們研究的主要對象不是自然,而是社會,是人和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問題。智者最重要的代表是普羅泰戈拉和高爾吉亞。
1.普羅泰戈拉:人是萬物的尺度。
普羅泰戈拉(約公元前480年-公元前408年)是阿蔔杜拉的壹個城邦。他曾經是壹名木材搬運工。有壹次,德謨克利特遇見了他,交談之後,他對自己的聰明感到驚訝。由於德謨克利特的鼓勵和幫助,他開始研究哲學。他是第壹個收費的老師。學生入學時約定先交壹半學費,等完成學業,打贏第壹場官司後再交另壹半。有壹次,他向壹個名叫尤安·塞隆的學生收取了另壹半學費。學生說:“我還沒打贏官司呢。”普羅泰戈拉馬上說:“不,如果我和妳打官司並且我贏了,妳必須付給我錢,因為我贏了如果妳贏了,妳必須付錢給我,因為妳贏了。"
普羅泰戈拉的著作包括《論上帝》、《論真理》和《反論》。《論上帝》開篇第壹句話就是:“至於上帝,我不知道他們存在,也不知道他們不存在。有很多阻礙我們理解的東西,比如晦澀的問題,短暫的生命。”他的話激怒了雅典人。他的作品是從抄襲收集的人那裏收集來的,在廣場上當眾焚燒。他本人被逐出城邦。當他去西西裏的時候,他因為壹艘船的沈沒而死。
普羅泰戈拉最重要的哲學名言在《實踐論》中:“人是壹切事物的尺度,壹切事物有之則有之,無之則無之。”他說的人,是指人的感情。事情是怎樣的,要以人的感覺為準。對妳來說,壹個東西就是它在妳感官面前的樣子,對我來說,就是它在我感官面前的樣子。壹陣風吹來,妳覺得冷,那就是冷;我覺得熱,真熱。風本身無所謂冷熱。同樣,壹個人的行為是好是壞,也是基於人的感受。如果妳覺得好,那就是好;我感覺很糟,很糟。行為本身沒有好壞之分。
普羅泰戈拉的這句哲學名言在當時具有反傳統的意義。在當時的希臘,傳統觀念是上帝是壹切的準繩。事物的存在與否,好壞與否,都是上帝決定的。普羅泰戈拉懷疑上帝的存在後,讓人們代替上帝無疑在希臘哲學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然而,在我們今天看來,這句話是不正確的,因為客觀事物的存在和性質並不取決於人們是否感覺到它們,以及感覺如何。他把事物的冷熱等本質看作是主觀感覺的產物,否認事物本質的客觀性,容易陷入主觀唯心主義。
2.高爾吉亞斯:什麽都不存在
高爾吉亞(約公元前483年-公元前375年)是西西裏島萊翁丘的壹個城邦。他是壹位傑出的政治家,曾代表自己的祖國向雅典派出使節,並說服雅典幫助自己的祖國對抗錫拉丘茲。完成使命後,他遊歷了希臘的許多城邦,並教導門徒。他因在修辭學、演講術和辯論術方面的深厚造詣而受人欽佩。雅典人在特爾斐神廟為他建造了壹座純金的雕像。
高爾吉亞的主要工作是關於自然或不存在。在這本書中,他以高超的論證論證了三個荒謬的哲學命題。在第壹部分,他證明了什麽都不存在。他用了歸謬法,假設有壹個東西,只有三種可能:要麽存在,要麽不存在,要麽既存在又不存在。在證明了第二種可能性不存在之後,他又詳細證明了第壹種可能性也不存在。因為如果存在壹個存在物,就會出現三種情況:要麽永恒,要麽產生,要麽永恒,同時產生。如果它是永恒的,它就沒有開始;沒有開始,它是無限的,所以它不可能存在於任何地方,因為不可能有更大的地方讓它存在於內部。如果它產生了,它只能由存在者或不存在者產生。如果是由存在產生的,那就先有存在再產生,非存在不產生存在。所以,存在是不會產生的。第三種可能性是第壹種可能性和第二種可能性的結合。既然第壹種可能性和第二種可能性都不存在,那麽第三種可能性就不會存在。所以,他最後得出結論,什麽都沒有。
在書的第二部分,他證明了即使事物存在,也不可能被認識。他的主要原因是他認為的東西並不真的存在(比如我們可以想象壹個會飛的人,但實際上沒有人會飛),所以真正存在的東西是意料之外的。書的第三部分論證了即使事情可以知道,也不能告訴別人。因為我們在告訴別人的時候使用語言,而語言不是存在的東西,我們告訴別人的東西也不是存在的東西。
顯然,高爾吉亞斯的論證在內容和形式上都是錯誤的。在內容上,否認客觀事物的存在和可知論,具有懷疑主義和不可知論的性質。其實整個宇宙到處都有東西,沒有壹個地方是絕對沒有的。小到壹草壹木,大到銀河,它們都有自己的歷史。但是,它們永遠不會從無到有,只能從其他事物轉化而來。整個宇宙充滿了產生興趣的現象,沒有開端。世界上的壹切都是可知的。由於條件的限制,即使現在不知道,將來也會知道。
從形式上來說,高爾吉亞斯的論證有很多違反形式邏輯推理規則的地方。比如第壹個命題的論證中,有壹個偷換概念的邏輯錯誤。本來說,存在是無限的,沒有開始。這裏的無限是指時間上的無限。但高爾吉亞斯隨後又將其改為空間(大小)的無限,並進壹步認為,既然存在是無限的,那麽它就不可能存在於任何地方,因為不可能有比無限更大的地方讓它存在。他對空間的理解也是不正確的。其實空間不是壹個容器,而是運動物質的廣闊性,所以並不比存在於其中的東西大。物質世界的無限和空間的無限其實是壹回事。
高爾吉亞斯的論證雖然有上述錯誤,但對哲學的發展做出了壹定的貢獻。因為它們進壹步揭示了存在與不存在、思維與存在、思維與語言的矛盾,為後人解決這些矛盾提供了有益的經驗和教訓。
人是萬物的尺度。
弗朗西斯·培根在討論人類容易犯的錯誤時,提出了著名的“部落錯覺”(又譯“種族錯覺”)概念。他認為這是人類的四大精神弱點之壹(另壹個是“洞穴幻覺”、“市場幻覺”、“劇院幻覺”)。因為我們屬於人類,所以不可避免地被“人”的精神所束縛。總的來說,很難跳出這種錯覺。“人”成了我們考慮的唯壹“尺度”,於是就有了“人是萬物的尺度”這個經典命題。
“人是萬物的尺度”,壹種“部落幻覺”,深刻影響了人類的發展。比如屠宰加工業,在我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
說“人是萬物的尺度”,是站在我們這個星球上各種生物的立場上,對人類的壹種罪惡的、瘋狂的、獨特的霸權話語。無數失去了自由的生物,無論多麽愚蠢,都充滿靈性,對生活充滿激情,在還活著的時候創造希望——雖然他們的靈性、激情和希望可能是那麽的微不足道,他們不過是在努力建造壹個巢穴,儲存壹個冬天的食物,餵養饑餓的雛鳥,進行壹次火辣的性愛,成功壹次攻擊,享受壹段美好時光。但就是這些有精神、有激情、有希望的生命,被我們的屠宰加工業稱為“產品”。在被“處理”之前,“產品”失去了任何獲救的可能。在預期期限到來的那壹刻,無路可逃,也無路可逃。它忍受著不可避免的痛苦,呻吟著,接受死亡,溶解成虛無,再也不回來。對於任何生物來說,生命只有壹次。
有意或無意地—
每個人都殺過生物...
每個人都虐待過生物...
我們都有罪!
即使是笛卡爾這樣的思想家也沒能擺脫“部落幻覺”。他否認動物有靈魂,認為人是自然的主人和主人。米蘭·昆德拉講過尼采的故事:尼采看到壹個馬車夫在鞭打壹匹馬。他跑上前,抱著馬頭哭了起來。昆德拉說:“我認為他的行動的廣泛內涵是,尼采試圖為笛卡爾向馬道歉。”昆德拉補充道:“這就是我所愛的尼采。”我想說,這也是我心愛的尼采。
談這種話題難免矯情。
我也知道屠宰加工業關系到國計民生,關系到工人的就業,關系到人類營養的改善,關系到肉食者的需求,等等。我也知道歷史上素食主義者是如何被嘲諷的。更尷尬的是,我壹直在吃屠宰動物的肉(老托爾斯泰稱之為“屍體”);盡管如此,我對佛陀倡導的“眾生平等”,對孟子所謂“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君子遠離烹任”的虛偽說教,對各國綠黨和動物保護主義者的努力,對老托爾斯泰、尼采、昆德拉的思想和姿態,對紅塵中放下屠戶,企圖殺戮的男男女女,都充滿了同情。
“人是萬物的尺度”。人的尺度是誰?不是,正是因為沒有人類的尺度,所以人們才說“人是萬物的尺度”,這是對人類的獨特論述。
“人是萬物的尺度”就宇宙規律而言是不成立的;這是個謊言,壹個彌天大謊。如果真的有上帝,“人是萬物的尺度”這種說法更是壹種傲慢,壹種企圖守護浮誇的傲慢,或者是傲慢者的謊言——人們把自己裝扮成上帝,試圖像上帝壹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