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林
在思想文化的範圍內,現代性絕不能脫離古代。任何現代的新思想,如果與過去的文化無關,就像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永遠不可能源遠流長,深入人心。雖然文化或歷史無法避免被外國入侵,內部瓦解,但總要有或應該有延續性。儒家思想,就它是中國過去的傳統思想而言,是自、唐成為周公和孔子以來最古老的思想。就其在現代和未來的新發展而言,就其有機體為適應新的精神需求和文化環境而正在變化、發展和轉型而言,也可以說是最新的新觀念。在儒學的新發展中,我們可以得到現代與古代的交融,最新與最古老的統壹。根據對中國現代文化思潮和思想動態的觀察,我敢斷言,廣義的新儒學的發展或儒學的新發展是中國現代思想的主要趨勢。我絕對看得出來,無論在政治、社會、學術、文化上做什麽努力,大家都是為了建設新儒家,發揮新儒家的作用。在生活方面,人的生活態度,做自己的事的原則,每個人都在那裏努力完成壹個新儒家的人格。大部分人,有儒而不知,不能自覺發揮。有很多人表面上看似反對儒家,骨子裏卻代表儒家,實際上是在宣揚儒家。自覺地、正式地發展理學,成為理學運動,只是時間太晚、學術能力不足的問題。中國當前的時代是壹個民族復興的時代。民族復興不僅是抗日戰爭的勝利,也是中華民族在國際政治中爭取自由、獨立、平等的鬥爭。民族復興本質上應該是民族文化的復興。民族文化的復興,其主要趨勢和根本組成部分是儒學的復興和儒家文化的復興。沒有儒學的新未來、新發展,就沒有中華民族和民族文化的新未來、新發展。換句話說,儒學的命運與民族的前途命運是壹樣的,不可分割的。中國近百年的危機,基本上是文化危機。沒有文化調整,我們就無法應對新的文化形勢。中國在近代政治和軍事上的國恥,可以說起源於鴉片戰爭,而中國在學術文化上的國恥,早在鴉片戰爭之前。儒學的形式化,雖然源於新文化運動,卻遭到了中國年輕人的激烈反對。而儒家思想的壓抑、僵化、無生氣,孔孟真神的喪失,無法適應新文化的需要,早在五四之前就被腐蝕了。儒家思想在中國文化生活中失去了自主性和新生,這是中華民族最大的危機。五四新文化運動可以說是推動儒學新發展的壹個偉大轉折。從表面上看,新文化運動是壹場推翻孔子店鋪和儒家思想的大運動。但實際上,它在推動儒學新發展方面的成就和重要性,遠遠超過了前期曾國藩和張之洞所倡導的。曾國藩等人倡導和推行的儒學只是舊儒學的最後表現和鬥爭,對新儒家的發展幾乎沒有直接貢獻,是五四運動中批判和推翻的對象。新文化運動最大的貢獻在於摧毀和掃除了儒家思想僵化的部分,身體的形式細節,束縛人格的傳統腐敗部分。它並沒有擊垮孔孟的真精神、真意義、真學問,卻因為它的擦洗和清洗,露出了孔孟朱成的真面目。新文化運動的領袖胡適先生呼籲打倒孔家店。根據他的英譯本《先秦諸子史》的宣示,他推翻孔家店的策略有兩個要點:壹是解除傳統道德的枷鎖;第二,提倡壹切非儒家思想,即提倡諸子之學。但推翻傳統舊道德,其實是為建立新儒家的新道德做準備。提倡哲學家的哲學是改造儒家哲學的先驅。孔子和孟子被哲學家們發揮得淋漓盡致,兼收並蓄,形成了新儒學。儒學如果經不起百家爭鳴的攻擊、競爭、角逐,就不叫儒學了。越是反對儒家思想,越是光芒四射。西方文化和學術的大規模和非選擇性輸入也是儒學新發展的壹大動力。從表面上看,西方文化的輸入似乎是壹場取代儒家思想、推翻儒家思想並使其趨於衰落和蕭條的運動。但是,就像印度文化的傳入壹樣,歷史上掀起了壹場新儒學運動,而西方文化的傳入無疑會極大地推動儒學的新發展。西方文化的輸入給了儒家思想壹個考驗,壹個生死存亡的大考驗。如果儒學能夠把握、吸收、整合、改造西方文化,以豐富自己,發展自己,儒學就會生存、復興,並有新的發展。如果我們過不了這個關,過不了這個節骨眼,它就死了,沈了,再也不會翻身。因此,儒學能否得到新的發展,就成了儒學能否翻身復興的問題,也就是中國文化能否翻身復興的問題。儒家是否復興的問題,即是否可能儒家化西方文化,是否可能以儒家為體,用西方文化。中國文化能否復興的問題,即文化中國化、中國西化是否可能,以民族精神為體,用西方文化是否可能。個人認為,如果壹個人是自由獨立的,是理性的,是有活力的,他就可以以自己的人格為主體,以古今中外的文化為工具,發展自己的天性,拓展自己的人格。就民族而言,如果中華民族是自由的、獨立的、理性的、精神的,能夠繼承祖先的遺產,應對文化危機,那麽儒家化、西方文化中國化也是可能的。如果中華民族不能以儒家思想或民族精神為主體去儒家化或西方文化中國化,中國將失去文化自主性,陷入文化殖民地。讓各種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思想、文化無差別地輸入中國,尋求它們的傾銷地,發揮它們的征服力,而我們不屬於儒家,試圖融合各種外來的思想。我們怎樣才能管理這些分歧的想法,並且不擇手段地達到同壹個目標,互相合作來承擔建設壹個新國家和新文化的責任呢?這個問題的關鍵在於中國人是不是。因為理解就是超越,理解就是征服。如果妳真的了解西方文化,妳可以超越它。能夠理解西方文化,能夠吸收、改造、利用、融化西方文化,形成新儒學、新民族文化。儒學的新發展不是建立在排斥西方文化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對西方文化的透徹把握上。儒學的新發展,在西方文化大規模輸入後,需要壹種獨立的文化和文化自主,即收復文化失地,爭取文化獨立自主。綜上所述,道德傳統的解放,非儒家思想的弘揚,西方文化的輸入和把握,都足以推動儒家思想的新發展。原載1941八月,思想與時代第65438號+0。
【賞析】賀麟(1902—1991),現代哲學家。1926畢業於清華留美預科,1926-1931在美國學習西方哲學史,獲哈佛大學碩士學位。1932回國,任教於北京大學哲學系。65438-0955在中國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現中國社會科學院)工作。他在中國哲學方面有很高的造詣,也是研究黑格爾的專家。他沿著理性主義的路線將新黑格爾主義與王陸的心靈理論結合起來。20世紀三四十年代,他創立了“新心學”思想體系,是第壹代“現代新儒家”四大家之壹。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人民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救亡圖存運動。從洋務運動到維新變法,從辛亥革命到新文化運動,有誌之士都深刻認識到,近代中國被動挨打的根源在於文化危機。何霖深有同感,斷言“中國近百年的危機,基本上是文化危機”。他思考的焦點在於中國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向。他的文化哲學體現在《文化與生活》壹書中,書中論述了涉及文化的各種關系,形成了獨特的文化觀。何麟1941發表於《思想與時代》雜誌,後在《文化與生活》收錄《儒學的新發展》壹文。他首次提出了“新儒家”的概念,詳細闡述了復興儒學的基本思路,被視為現代新儒家的“宣言”。他強調“儒學的新發展”將是“中國現代思想的主要趨勢”。為“成為新儒家運動”,建立“古今交融、古今統壹”的新儒家,是他努力的方向。本文旨在打開他的“新儒家”思想的視野。何霖的理由有三:第壹,中華民族的復興有賴於儒家文化的復興。中國文化的危機主要是儒家思想喪失了應對新文化能力的危機。在民族復興的時代,中華民族不僅要爭取政治自由和平等,還要爭取儒家文化的復興,實現文化獨立,收復文化殖民地。在賀麟看來,“民族復興本質上應該是民族文化的復興”。他認為,儒家要想有真正的生活,就必須不斷地擴充自己,說孔孟沒有說的話,做孔孟沒有做的事。儒學能否以新的方式發展,是儒學能否復興的問題,是中國文化和中華民族能否復興的問題。其次,要發揮孔孟之道,以諸子之學弘揚孔孟的真精神。新文化運動是新儒學形成的壹個重大轉折點。因為新文化運動最大的貢獻就是摧毀和掃除了儒家思想中僵化的部分,“孔子、孟子、朱成的真面目就更加暴露無遺了”以此為契機,可以倡導非儒家哲學家的思想,“發揮孔孟之長,吸收其長”,形成新的儒家思想。第三,援西學入儒,以收復文化失地。西方文化的輸入,給了儒家壹次生死大考。如果“儒學能夠把握、吸收、整合、改造西方文化,從而豐富和發展自己,儒學就能生存、復興並有新的發展”。這是壹個能否以儒家為體,以西方文化為用的問題。賀麟認為,有可能“儒家化西方文化”,這樣中國將獲得文化自主權。否則,儒學將沈淪消亡,中國文化將陷入“文化殖民地”。儒學的新發展不是排斥西方文化,而是徹底掌握西方文化。輸入中國的外來文化,只有被儒學吸收、改造、利用、融化,形成新儒學、新民族文化,才能肩負起建設新國家、新文化的重任。“儒家西方文化”的實質是在把握西方文化的基礎上,促進新儒學的形成。賀麟的《儒學新發展》被視為現代新儒家的綱領。壹方面,他重視民族文化的主體性,離開了儒家文化,近代以來中國人面臨的精神家園喪失問題無法徹底解決;另壹方面強調了文化建設中的壹個基本原則,就是要始終保持開放的心態,堅持民族性與世界性相結合。賀麟對傳統儒學的根本缺陷有著清醒的認識,主張必須吸收和融合西方文化和其他哲學思想,如傳統文化中的非儒家成分,以豐富和改造傳統儒學。只有這樣,構建的文化才是我們需要的文化,才真正具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