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地遠,鴻雁傳書;江頭河尾,魚傳尺素,在浩如煙海的古人書劄中,蘊涵著多少濃濃的親情和厚誼。“大人尊前,叩請金安”,“惠書敬悉,思意綿綿”這是遊子對父母的思念;“接獲手書,快慰莫名”,“別來良久,甚以為懷”,這是長輩對晚輩的牽掛;“海天在望,不盡依依”,“紙短心長,甚為至念”,這是友人對友人之間的關切;“別後縈思,愁腸日轉”,“春寒料峭,善自珍重”,這是怨女對曠夫的企盼。即使是革命領袖,在書信中也念念不忘敬師之情。“誨諭勤勤,感且不盡”,“世局多故,為國自珍”,便是毛澤東信中致師之語。
古代不比當今,不管什麽人,不管什麽狗屁文章,只要花點錢便可以出書。無論是高人學士,遷客騷人,詩稿文稿大都是在友人之間詩酒唱和中保存下來的。古人出壹本書,,出壹本詩集,那是十分奢侈的事情,面壁十年,皓首窮經,不鬧出個名氣,那是出不起書的,李白、杜甫莫不是晚年出書。即使是李賀,可說得上是千古留名的大詩人,因為他死得太早,詩集還是後代的“粉絲”們刊印出來的。因此古代詩詞文賦的流傳形式,往往靠書信,而且有的本身就是書信。例如李白的“送友人”、“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金陵酒肆留別”、“贈孟浩然”、“渡荊門送別”。杜甫的“寄韓諫議”、“奉濟驛重送嚴公四韻”。白居易的“自河南經亂關內阻饑兄弟離散各在壹處因望月有感聊書所懷寄上浮梁大兄與潛七兄烏江十五兄兼示符離及下 弟妹”,這是壹首七律,僅標題就有四十九字,大意是說在戰亂的時期,白居易從河南到關內,饑餐渴飲、兄弟離散,望月而引發思念之情,接著就列出壹串人名,這不是書信又是什麽。因是文言,人們大都能看懂或記住詩,而這些有點拗口的標題,往往不被人所記憶了。再看詩內四句:“吊影分為千裏雁,辭根散作九秋蓬。***看明月應垂淚,壹夜鄉心五處同。”這不是詩化的書信語言嗎?
“往事高低半枕夢,故人南北數行書”,這是安定環境中往事縈懷的壹種心境,掛念而不擔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寥寥十字,身處戰亂,怎壹個思念了得;“相思處,壹紙紅箋,無限淚痕”,這是有情人之間的無奈感嘆。最感人的,莫過於陸遊與前妻唐婉不期而遇而在沈園影壁上題詩(詞)相寄的“釵頭鳳”。陸遊說:“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唐婉說:“小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倚斜欄”。壹個是“山盟雖在,錦書難托”,壹個是“欲箋心事,獨倚斜欄”,兩情相悅,卻不能所屬,連互相寄封信都那樣難,不得已發出了“難!難!難!”、“莫!莫!莫!”的感嘆,這是多麽深摯無比,令人窒息的愛情啊!壹張尺素、壹紙紅箋,承載著古來多少深摯的情感啊!記得上中學時,本人尚是個不知愛情為何物的楞頭青的時候,看了陸遊和唐婉的故事以及他們的題壁詩詞,沈沈焉以感胸內憋悶潸然而淚下。綿綿真情,壹字壹淚,已使紅箋盡濕,這些詩句把書信在人生中的重要價值已表現殆盡,它已成為生活的壹部分。況且還有那麽多關於書信的傳說呢,《柳毅傳書》、《紅葉題詩》,使書信更是蒙上了壹層神秘色彩,朦朧而美麗。那傳遞書信驛路上來去匆匆的馬蹄,在黃塵中踏下的是平仄交互、紙短情長的詩句;我們似乎已經看到撩起簾幕遙望天際征鴻的少婦了,那是壹幅望眼欲穿的哀艷的圖畫,給後人以不盡的幽思。而太史公的《報任安書》、丘遲的《與陳伯之書》,清代袁枚的《小倉山房尺牘》等,不僅內容豐富,且篇篇都是美文,感今懷舊,多少情思留在紙上!至於曾國藩家書、魯迅書信、傅雷家書已成為經典.那是他們內心的剖白,是經風歷雨後的大徹大悟,也是智者對同輩以及後代的諄諄叮囑,說它們是我們民族的優秀文化遺產,毫不過分。
當今已是信息時代,通訊從來也沒有現在這般快捷。網絡覆蓋著整個世界,偌大的地球似乎已變成了彈丸之地,不要說天涯海角可以朝發夕至,就是天上人間也可以瞬息相通。這固然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方便,然而人與人之間、地域與地域之間似乎已沒有了時間和空間距離,總使人感到在生活中少了些情思和詩意。 在今天能夠認真寫壹封信的人已經不多了。令人望眼欲穿的時間距離縮短了,空間拉近了,成了零距離,這邊壹句短信,那邊壹句調侃;這邊壹聲“哈羅”,那邊壹聲“OK”,在電話(手機)兩端,復雜的感情簡化了,兩人之間感情的細節被電波刪節了。即便有書信往來,也是形同公文,沒有感情,沒有詩意,更不會有故事和傳說。這對於當代人來說,究竟是幸呢還是不幸?我總覺得再先進的東西也代替不了感情,感情不分落後於先進,她可以穿越古今,跨越時空,即使應用網絡這壹先進載體,也別忘了把感情融入其中,多壹些細膩,多壹份情感,讓感情像壹羽飛鴻,把妳的心,我的心,把大家的心連在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