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供給側”已經在高層討論中被熱議。從需求側努力到供給側改革,從宏觀硬政策到市場軟監管,壹場大變革已經開始。
回顧歷史,明朝中後期存在供需結構性問題。因為忽視了“供給側”,錯過了經濟轉型的時機,經濟長期陷入通縮。
1,明中葉開始的“消費升級”。
明朝建立的時候,社會已經經歷了20年的戰亂,經濟不可避免的受到重創。據史料記載,當時朝廷每年僅收藏12萬石。明朝開國元勛朱元璋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善於總結王朝興衰的經驗教訓。他積極倡導重農富民思想,大力發展農業生產,通過獎勵墾荒、解放奴婢、興修水利、大量移民等措施,迅速恢復和發展了經濟。
洪武二十六年(1393),土地總面積850多萬頃,是元末年的四倍多,朝廷征收的稅糧3200多萬萬石,是元末年的270%。可見在明初,經濟已經得到了壹定程度的復興和發展。
然而,經濟的恢復和發展並沒有迎來需求的擴大,而是受到了人為的抑制。出身貧寒的朱元璋反復強調節儉的重要性。他當了皇帝後,“宮室簡樸,衣食無憂”,希望以身作則影響官員,進壹步帶動全社會形成節儉風氣。朱元璋的示範作用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明初整體社會風氣以貪汙浪費為恥。根據這個故事的典故,有壹次太監用米飯餵雞,明成祖看見了,立刻訓斥了它。
到明代中期,以等級制度為特征的傳統禮儀制度進壹步突破,士商整體崛起,影響了社會風尚的變遷。從消費來看,人們的消費觀念逐漸由單純向追求享受轉變,需求進壹步擴大。壹些原本只有皇親國戚、貴族、官員才有的基本必需品,也逐漸商業化、世俗化。從食物消費來看,壹些富裕家庭開始重視。萬歷年間編撰的《通州年譜》記載,以前這個地方的食物非常簡單。“妳家豪門不辦酒席,除非有大道理。”但現在,“無緣無故宴客者,壹月隔幾日,必有客專席。”《陶安夢》是萬歷年間文人張岱的壹部文集,其中記載了許多美食及相關趣聞。只羅列了57種筆者喜歡的土特產,想吃南方海鮮的北方人很快就能送到。
從服飾消費來看,明中葉以後人們逐漸突破原有的服飾體系,富裕家庭競相奢華。明代學者漢斯·張在《松窗壹夢》中說:“國家的貴婦、紳士服裝,都是定制的,洪武時期法令嚴明,百姓同法。世代更替,人人立誌尊富貴賤。”書中還記載“男以錦服,女以金珠飾”,崇尚奢華服飾成為壹種時尚。
從住房消費來看,明中葉以後,不僅房屋等等級的劃分不斷被打破,江南也興起了“園林熱”,由文人帶動,富商跟隨,大量建造私家園林。據明朝所撰《建業風俗誌》記載,以前“富家尊禮尊法,寢不敢奸淫”,但嘉靖末“文人家有三間客廳,不言而喻,耗資數千,金碧輝煌,巍峨聳立”。
此外,明朝中期以後,出現了“旅遊熱”。壹些熱愛山川的文人結伴或獨自遊歷全國,出現了徐霞客等壹批旅行家和沈周、唐寅等畫家。
2.傳統經濟政策下的“供給約束”。
明中葉以後的“消費升級”現象,是前朝所沒有的,與當時世界經濟改革的潮流不無關系。它是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必然產物,帶有強烈的經濟結構轉型信息,實際上對經濟具有積極意義。
當時世界正在經歷經濟轉型,歐洲壹些發達國家農業收入占GDP的比重已經下降到40%左右,以紡織業為代表的工業經濟和以交通運輸業為代表的服務業比重在上升。
但明朝的經濟結構壹直以農業為主。關和《明代GDP初探》認為,整個明朝“基本上以農業為主,大部分時間農業占整個經濟的90%以上”,是低效率的農業經濟,這樣的經濟結構自然不能滿足“人民日益豐富的物質需要”。
當時的手工業和商業雖然在壹些地區發展很快,但總體上還是局部的、自發的,沒有潮流和浪潮。農業在明朝的經濟結構中仍然占據著絕對的地位。《國富論》的作者亞當·斯密曾分析中國明代的經濟發展,認為中國雖然壹直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土地肥沃,人民勤勞,但“其經濟發展似乎停滯了”,以至於中國的經濟狀況“與生活在500年前的凱爾·波羅所描述的國家沒有什麽不同”。
只有經濟結構的調整才能滿足更加多樣化的需求,促進經濟轉型。但明政府未能主動抓住這壹機遇,反而從加強中央集權統治的慣性思維出發,實施了壹系列遏制經濟轉型的政策。
朱元璋繼承了歷代君王重農抑商的思想,把農業稱為“本”,把商業和手工業稱為“末”。他認為“尊根畏尾,則國家經濟昌盛”,建立了嚴格的戶籍管理制度,將人分為“軍、民、醫、匠、陰陽戶”。普通農民很難離開戶籍去做生意,而商人則想去其他地方辦業務手續。商人和手工業者必須承擔重稅。明初規定三十稅壹稅,萬歷增至三倍,成為十稅壹稅。在天啟和崇禎時期繼續增加。沈重的商業稅讓商人苦不堪言,有的倒閉,有的轉向農業生產。政策歧視,社會鄙視,納稅服務重,讓整個社會彌漫著壹種“看不起商”“看不起商”的氛圍。不僅如此,明政府還實行壟斷,對市場交易進行限制。《大明法》首次設立“鹽法”和“茶法”專條,規定鹽、茶由國家專賣,鹽商、茶商必須取得“鹽引”、“茶引”等專賣許可證方可經營,否則構成走私鹽、茶罪,處罰極其嚴厲。不僅鹽、茶在傳統生活中必須壟斷,而且金、銀、銅、錫等重要物資都被壟斷,抑制了市場經濟的發展。
傳統的農業經濟只能滿足初級的物質需求,進壹步的物質需求只能通過大力發展手工業、商業和服務業來解決,這是明朝經濟的短板。
3.看似繁榮的外貿並沒有解決“供給側”問題。
明中期以後,經濟也發生了重要的變化,即海禁的解除。當時歐洲資本主義已經開始萌芽,新航路開通後,大量白銀從美洲流向歐洲,造成了物價的快速上漲和所謂的價格革命。明朝在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和實物稅收的經濟結構下,擁有大量的勞動力資源和低廉的物價。它生產的茶葉、紡織品和瓷器在國際市場上極具競爭力,全世界都迫切需要中國商品。但小農經濟的局限性也使明朝財政困難,朝廷急需開辟新的財源。在這種情況下,在元年(1567),明下令改用“允民令”。
明朝的這種“對外開放”迅速帶來了對外貿易的繁榮。中國的商品不僅實用,而且價格低廉,具有很強的市場競爭力。以絲綢為例。在歐洲,中國同類商品的價格只有當地產品的50%甚至1/3。在北美的墨西哥,中國產品的價格只有西班牙產品的1/3。在南美的秘魯,價格比甚至達到驚人的1/9。
當時,世界各地的商人瘋狂湧入中國購買中國商品。據史料記載,荷蘭東印度公司在1621年以4荷蘭盾/磅的價格在中國購買生絲,在歐洲以16.8荷蘭盾/磅出售,毛利率達320%。中國商品曾壹度在國際貿易市場上戰無不勝。盡管缺乏準確的統計數據,但從隨後白銀凈流入中國的速度和數量來看,明朝無疑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國。
而明朝的對外貿易呈現出“壹邊倒”的趨勢,出口量大,進口量小。大量商品出口,換來大量白銀而不是同等數量的商品。明朝是當時世界上白銀最大的流入地。據《中國明朝史》劍橋記載,當時美國白銀總產量的65,438+0/2-65,438+0/3出口到中國,65,438+0-65,438+0期間有4億比索白銀進口到馬尼拉,其中德國著名學者弗蘭克在《白銀資本》中指出,當時世界白銀產量的65,438+0/2流向中國,
明朝出口的產品主要是絲綢、茶葉、瓷器等。這些商品不需要花費大量的金錢來擴大再生產,所以商人喜歡囤積他們的白銀,在私人手中形成了巨大的“白銀儲備”。李自成入京後,用“大繩”的方式,強迫官員富商交出自己的白銀,他得到了7000萬兩,相當於朝廷20年的財政收入。這只是北京的壹個地方。
富人壹般喜歡囤積白銀。壹方面,白銀是財富的象征,是避險的工具。另壹方面也說明消費還是不夠活躍。每個有錢的人都想花,都會花,但是怎麽花也是個問題。
“重本抑末”的政策對商人再投資也有明確的指導。當時社會排名是“士農工商”。當他們在生意上賺到壹定的錢後,這些富人往往沒有擴大再投資,而是去買地買地,需求端壹直處於長期疲軟的狀態。
4.明朝中後期宏觀調控的歷史局限性。
大量白銀沒有進入消費領域,價格不僅沒有上漲反而長期低迷。據彭新偉《中國貨幣史》記載,明朝米價在15世紀前期為2-3元/石,15世紀下半葉漲到5元/石左右。此後,米價在17世紀的100多年裏壹直保持這種超穩定狀態。
物價不漲對老百姓來說可能是好事,但物價不漲超過100年似乎也有問題,這通常預示著經濟轉入通縮。亞當·斯密在分析中國明代的經濟發展時也說,當時“財富已經達到國家法制所允許的極限”,“法制所允許的極限恰恰揭示了中國傳統法律對經濟的阻礙,這是中國在明朝中後期未能實現突破的重要原因”。
亞當·斯密之所以強調“法律制度允許”,是因為他想說國家宏觀調控政策在經濟發展中起著關鍵作用。在中國古代宏觀經濟調控思想中,壹直存在著國家幹預和不幹預兩個命題。前者如司馬遷的“善因論”,後者如管仲的“輕重論”,經常互相爭論,最著名的是漢代的“鹽鐵會議”。
其實幹預和不幹預沒有絕對的區別,要看當時具體的經濟環境。商鞅主張國家強力幹預經濟使秦強大,漢初的不幹預政策帶來了文景之治。正確的宏觀調控思路應該是該幹預的時候果斷幹預,該放松的時候放松。
在內部消費升級和外部工業革命的推動下,明代中後期出現了以新經濟形態為代表的資本主義萌芽。這是市場尋求經濟轉型的努力。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相信市場的力量,順應這壹趨勢,通過改革減少政策對經濟發展的約束和幹擾,通過調整建立以工業、交通、服務業為主的新經濟結構。那麽中國就能跟上全球化進程,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經濟體。
明朝的統治者似乎背道而馳。他們壹方面希望經濟繁榮以不斷增加朝廷收入,另壹方面又堅持農業經濟的基本國策,壓制商業和手工業的發展,使經濟轉型無法進行。為了改變困局,尤其是改善朝廷日益惡化的財政狀況,明朝中後期相繼實施了許多經濟改革,包括嘉靖新政、龍灣新政和張變法,但這些改革大多集中在財稅領域,無法觸及“供給側”等深層次的經濟問題,也無法回應新經濟迫切需要政策松綁的需求。
雖然“壹鞭法”等改革措施實施後,朝廷的財政狀況得到了暫時的改善,但經濟轉型的目標仍然沒有實現,整個明朝的經濟始終在低位徘徊。根據關和《明代GDP初探》的計算,整個明朝200多年的GDP平均增長率不到0.3%,印證了亞當斯密的說法。
隨著經濟的通貨緊縮和人口的急劇增加,明朝的經濟狀況完全符合“馬爾薩斯陷阱”的描述。(Ku舒出版社:馬爾薩斯陷阱——人口增長是按照幾何級數的,而生活資料只是按照算術級數的,多出來的人口總會以某種方式被淘汰,人口不可能超過相應的農業發展水平)長期的經濟通貨緊縮拖累了明朝經濟,使各種社會矛盾更加尖銳。崇禎皇帝繼位後,雖然采取了壹系列開源節流的措施,努力試圖改變這種糟糕的局面,但朝廷壹直面臨著內憂外患的嚴重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