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漢代楊雄在其《蜀王本紀》中說:"魚鳧田於湔山,得仙。今廟祀之於湔。時蜀民稀少。" "田"就是狩獵,可見古蜀地本土原有壹個狩獵的民族。後來蜀人逐漸由山區狩獵進入成都平原捕魚,逐漸轉為農耕生活。但壹部分先民仍然留在山區,從事狩獵,代代相傳。他們因地制宜,依山而獵,在其行獵生活中夾雜了很多巫術的形式,因而又被稱為?巫獵?。
古蜀人的狩獵傳統
古代蜀地的?巫獵?,主要分布在今天四川盆地西沿。方向由東北向西南延伸,北起甘南、四川青川唐家河壹帶,中部主要為綿陽、成都、雅安與阿壩、甘孜之間的龍門山帶,南至雅安與甘孜交接的邛崍山脈,綿延千裏。其間大山起伏高聳,森林茂密,生態豐富,是我國多個國家森林公園的分布地,自然也滋養了壹代又壹代以捕獵為生的先民。
森林茂密的蜀西山區
古蜀?巫獵?的狩獵習俗,主要有兩種,壹為"帶槍帶狗",二為"壹切靠手"!
"帶槍帶狗"
這種行獵方式,獵人持槍帶狗,多結伴同行,但忌諱點人狗數目。壹起出行打獵又稱攆山、打圍。也有壹個人、兩個人在莊稼地壹邊守護壹邊打野獸的情況。除了狗用作偵測、追捕作用外,山民打獵的主要工具是用?槍?,這個?槍?在古時候指標槍、箭鏃、弩箭等。明清時代發明火器後,山民逐漸開始使用?火槍?,多為土槍,制造簡單,不在於準而在於猛。舊社會的土槍,鐵匠把圓形鐵棒打成圓口徑,槍管細、底座粗,中間空心的管子,捆在木柄上作為槍膛。把自制黑火藥、鐵砂、鐵條等塞入槍膛,在槍眼上安裝引線,打火時點著引線引爆槍膛內的火藥。因爆炸的膨脹推動氣浪,槍管中的鐵砂、鐵條被快速推射出去,形成放射狀噴口,可對獵物造成極大傷害。
帶槍帶狗?的狩獵聲勢較大,壹般由有經驗的老獵人看好野獸出沒頻繁的區域,眾獵手或嚎叫或鳴槍或放狗驅趕,形成聲勢,把受驚的野獸趕往狹窄山谷或者預先埋好陷阱的區域。野獸壹旦進入包圍圈,眾獵手見機放槍,順勢追趕攔截,待獵物力氣用盡則可輕松捕獲。獵到野物後,主要射中者分獸頭、獸皮,肉則見者有份。此種獵人有"梅山會",農歷冬月十壹為會期,由長老主持祭梅山神。
據民間傳說,遠古時候,蚩尤部落與黃帝部落決戰,蚩尤有能力驅動飛禽猛獸,壹度占到優勢,但最終落敗被擒。蚩尤被砍了頭,但其魂魄仍不投降,回到雪峰山脈成為神靈,掌管著雪峰山脈的飛禽走獸,漸漸成了獵人行業的鼻祖。
古蜀獵人供奉的梅山神,就是梅山七聖,他們是二郎神的朋友和助手。都江堰二王廟的老樂樓的額枋上,有壹幅《李冰、二郎和梅山七聖鬥犀圖》,較好的反映了古蜀行獵的傳統。山民們獵獲到老熊、野豬和豹子等大野物都要到就近的山神廟還山願。離廟較遠的就地用石頭壘作山神,用獸頭,香燭供奉。長老要口念祝文:
"弟子恭請祖師上洞梅山胡大王、中洞梅山李大王、下洞梅山趙大王,上山有七十二將,下河有七十二郎;呼風打哨,喚狗二郎;報信童子,支火郎君;逢毛吃毛五猖,逢血吃血五猖。高山冷壇破廟,都請來本壇會總,領受血食。請當地古老先賢,地盤業主均分,見者有份。"
祭禮完畢,獵人們才開始分割獸肉,拜謝歸家。
"壹切靠手"
這是壹種不帶工具的行獵方式。獵人不帶獵槍、獵狗,借助自然手段行獵,又稱為 "黑山"。獵人上山,只用套繩、陷阱,地弩等捕捉野獸,主其事者是稱為"吊路子"的巫師。他們熟諳黑山,開山、催山的法術,合稱"打山三絕"。?吊路子?設陷阱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安箭起壓板?和?套繩?。
安箭?,選擇野獸的必經之路,將小樹幹彎成弓形,用繩子綁紮兩頭,掛設事先塗抹了毒藥的箭鏃或者刀刃。野獸經過時觸碰絆線,箭鏃發而射殺之。 起板壓?,選擇野獸經常路過的地方,淺淺地挖壹小坑,用樹枝、竹竿支起壹石板,石板不能太輕,否則不能壓住野獸,也不能太重,不然容易讓機關失靈。在淺坑中掛壹誘餌,野獸進坑吃肉,觸碰樹枝、竹竿,石板倒下封閉坑口,野獸不得逃脫。 套繩?的用途也比較廣,分明套和暗套兩種。壹是裝明套,選擇光線不好得溝渠、草叢、石縫,在野獸的常經之地設置繩套,繩套為活結,野獸的四肢壹旦踏入其中就只能收緊不會放松,直至蹄子被捆死。另壹種是裝暗套,也是選擇野獸必經道口,在地上挖坑,選擇坑旁合適的小樹幹,拉彎,把繩子的壹端栓在上面,另壹端設繩套放坑內,然後以樹葉、薄土覆蓋,掩其形,野獸路過觸動機關,樹桿隨即伸直將其吊起。這些"吊路子"不僅會?安箭起壓板?和?套繩?,而且會"迷迷子",即能掐會算,料事如神,他們事前進山觀察野獸的腳印、糞便等情況,從而掌握野獸出沒的路線和規律。根據山中天氣的變化,選好黑山的時間。根據風向選擇火堆擺放的方位和黑山地點。
上山的前壹天吩咐徒弟先去砍柴,大型黑山60背,小型黑山30背。"吊路子"本人親自選擇置套設陷地點,並用"牛角花"(山杜鵑)樹葉揉碎,邊走邊念咒語,撒在野獸腳印裏,據說帶著咒語的樹葉能把野獸引到陷阱或套繩內。
當天晚上,穿著法衣的"吊路子"打坐在火塘邊,懷著虔誠的心情,向天神禱告,請求天神饒恕自己的罪孽,並護佑他平安歸家。在敬神禱告時,反復默念祖輩傳下的《打山歌》。很有意思,其中有壹段歌詞是:
"不是我喜歡殺生,不是我心腸太狠;
只因為肚皮餓喲,只因為身上冷;
尊敬的天神呵,請寬恕妳的子孫!
壹壹無可奈何,不得不巳。
打山人也有壹條命呵,打山人不是山鬼是凡人。
呵嘿嘿,剝了它的皮,我才有衣穿呵,
割下它的肉,我才有東西吃,我只有喲
借它的命來養我的命,借它的"刀頭"敬鬼神!"
第二天,是應該上山的日子,"吊路子"帶上七七四十九刀紙錢,壹個刀頭、兩個小面人,走進山林。太陽落坡前,他趕到事先選定的大樹樁前,以這樹樁代表他心目中的山神,隨手抓壹把枯枝,青藤,纏在這樹樁上,叫做 "捆山神"。然後擺開刀頭,點燃紙錢,雙膝跪地,開始向山神訴說:
"今日弟子有難處,特來稟告山神。
望大神高擡貴手,賜我野豬老熊,獐麂兔鹿,給多少,全憑大神慈悲。
弟子不敢忘大恩大德,來日多燒香火"。
祝畢,收拾好供品,直奔預先選定的地點,那裏柴已碼好,"吊路子"接過徒弟早已磨得鋒利的彎刀,揮刀砍去地上毛竹,竹樁留五寸長,尖向上,稱為"五梅樁"。"吊路子"立即指揮布套索,安裝陷阱。
壹切就緒後,便席地而臥,直至半夜子時,"吊路子"壹躍起身,急令徒弟點火,自己急忙脫衣,直到脫得壹絲不掛,據說這樣才能使鬼害怕。弟子在旁邊的火堆前不斷燒紙,"吊路子"開始在五梅樁上翻跟鬥、做法事,鋒利的竹尖不能刺進肉體。他口中呵吼,哨子不斷,火堆熊熊。與此同時,"吊路子"使放在火邊的小面人開始打架,那面人壹紅壹黑,如紅面人打勝,預示吉祥,"吊路子"渾身是勁。如黑面人打勝,預示有難,"吊路子"會令其再打。
待四十九刀紙錢全部燒完,"吊路子"起身走到水碗面前。水碗放置在附近的樹樁或平石上,象征海子,上面放壹根筷子,象征獨木橋。眾獸在"吊路子"魔力驅使下紛紛踏上此橋,向陷阱絕路走去。吊路子得意地哈哈大笑,迅速取下筷子,表示橋拆路斷,山神也無可奈何。
雞叫以前,山林復歸於沈寂,"吊路子"斜躺在火堆邊,靜待天明。那時,即可清點獵物,去同山神交割,給山神松綁,當然又不免敘述壹番內疚和苦衷。
"吊路子"們對山神軟硬兼施,甚至捆綁山神,逼其就範,但"吊路子"也決不妄殺濫捕。其信條是"只能夠吃夠用,不可有剩有余。他們心底的信條是"黑"壹次山,短壹次壽。野獸產仔時黑山,還會遭到斷子絕孫的報應。這些古怪的"吊路子"在神的面前,是既虔誠又狡黠的人。在人的面前,是捉摸不透的"神"。
結語:
無論是"帶槍帶狗"還是"壹切靠手",古蜀人的行獵都是人與自然充分磨合的結果,既要維持生活又不濫殺貪婪,尤其是《打山歌》和"吊路子"在布陷阱前的吟唱都生動反映了古蜀獵人質樸的生活態度,極具生活氣息。這些狩獵民俗,體現著壹種從實用出發的方式,是古蜀先民對自然進行控制的特殊手段,它既相信萬物有靈,又肯定人類自身的力量,表現出壹種人類對待自然的自信與坦誠。
(個人觀點,歡迎關註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