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是中國漢樂府民歌中最長的壹首敘事詩,最早見於南朝徐陵的《玉臺新詠》,題為《古詩為焦仲卿妻作》。宋代郭茂倩《樂府詩集》將它收入《雜曲歌辭》,題為《焦仲卿妻》。《孔雀東南飛》的創作時間大致是東漢獻帝建安年間,作者不詳,全詩340多句,1700多字,主要寫劉蘭芝嫁到焦家為焦母不容而被遣回娘家,兄逼其改嫁。新婚之夜,蘭芝投水自盡。從漢末到南朝,此詩在民間廣為流傳並不斷被加工,終成為漢代樂府民歌中最傑出的長篇敘事詩。
婚俗中的寡婦再嫁
劉蘭芝被婆婆趕回娘家後,只十多天,縣令就派人來給自己的兒子說親;縣令的媒人離去幾天後,太守就以主薄為媒來為兒子說婚。被譴回娘家的劉蘭芝,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求婚?且求婚者的身份較高,從文章的表現手來看,這主要是襯托劉蘭芝的貌美才多德高,另外也是由當時的婚俗決定的。漢時,社會上對婦女的貞節問題不太在意,女人喪偶或離婚後,仍可再嫁,男子也不因娶這樣的女人而羞恥。如我們大家所熟知的西漢名士司馬相如就娶了守寡的卓文君;蔡文姬就嫁過多次;另據史書記載,漢景帝也把有過婚史的王氏立為皇後,而王皇後即漢武帝的生母。到了漢末,婚姻十分重視門弟,縣令、太守都為兒子向劉蘭芝求婚,除上述原因外,也有門弟觀念。由於人們的種種私利原因,寡婦不嫁反而受到種種欺淩。《潛天論。斷論著篇》講,漢末那些欲守貞節,潔身自好的寡婦,如果遇到不仁不義的大伯小叔,不仁不義的兄長和弟弟,這些人有的是了聘禮(物),有的是為了錢財,有的是為了占有寡婦的兒子,就逼寡婦再嫁。而那些寡婦為了抗爭,有的在房中自縊而死,有的在嫁車上飲藥而亡。劉蘭芝被兄長逼嫁,投入清水池,以死抗爭,正是當時許多寡婦命運的集中反映。
七夕
七夕又稱女兒節,乞巧節,這個節日大致開始於西漢時期。劉蘭芝和小姑話別時說:“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其中“初七”即指七夕,每逢七月初七,人們在白天和夜晚都舉行傳統的節日活動。按漢時習俗,這壹天要曬衣服和書。
乞巧習俗是伴隨著有關牛郎織女的美麗傳說而形成的。七月七日,為牛郎織聚會之夜。這天夜裏,婦女們張燈結彩,拿著各式各樣的針,在庭院中擺列好瓜果來乞巧。傳說在祭牛郎織女時,能見到天河的白氣和五彩顏色的婦女,就可得到吉祥。乞巧主要是婦女的活動,所以又叫女兒節,她們希望借助神的力量使自己心靈手巧。
七夕晚上的另壹項活動是守夜,人們對天下拜,並說出心願,主要是乞富、乞壽,沒有孩子的乞子。守夜活動有不少男子參加,目的是為全家乞福。牛郎織女的傳說表現了中國封建社會中農民對小農經濟下男耕女織生活方式的向往。
坐具
詩中的“床”“榻”都是坐具。床,最初只是臥具,後兼為坐具。要了解“床”“榻”為坐具,需要先了解壹下古人坐的形式。先秦時,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普遍采用跪坐形但直接跪坐在地上很不舒服,所以很早就有用席子來鋪墊的習慣,就是所謂的席地而坐,即以席為 坐具。坐時兩膝著席,把臀部放在腳跟上。這樣,腳跟承受的壓力太大,時間長了,就會酸痛。估計,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感覺臀部坐在較矮的床上或榻上要比坐在腳跟上舒服,所以,大約在秦漢時期,床榻開始成為坐具。漢時的床榻比較低,大約有今天的壹市尺。床,壹般體積較大,比較笨重,大多是室內固定家具;榻,體積小較輕便,大多是待客的臨時用具,使用時移出,過後收藏。因此詩中有“移我玻璃榻,出置前窗下”句。兩個人合坐的榻叫合榻。三國時,孫權曾召魯肅,二人“合榻對飲”,不可理解成二人躺在床上喝酒。到了南北朝,床榻作為坐具在南北方就極為普遍了。今天仍有不少地方把小板凳叫“腳床”,可能就是坐具名稱演化的結果。
交通工具中的牛車
詩中有“其日牛馬嘶”句,牛車自古就有。由於牛的力氣比較大且行動緩慢,所以,人們多用牛車來拉東西。又因牛車車廂寬大,故又叫大車。秦以前的貴族多數乘坐馬車,極少有乘牛車的。這種風氣到了秦漢仍然存在。西漢初年,由於長期的戰亂,經濟雕敝。據《漢書》記載:朝中文武官員有很多人乘坐牛車,因此可以說此時乘牛車是出於無奈。整個西漢和東漢前期,人們壹直認為乘坐牛車是低賤的行為。但到了東漢後期 ,風氣大變,貴族官僚富戶不再把乘坐牛車看成丟臉的事情。《晉書》記載:“其後稍見貴之(牛車)。自(東漢)靈、獻以來,天子誌士庶以為常乘。”而《孔雀東南飛》所寫時期(建安年間)正是東漢獻帝時,所以“其日牛馬嘶”中的“牛馬”不能理解為偏義復詞“馬”。太守給兒子迎親,馬車牛車因載人物的不同用途都被派上用場。
《孔雀東南飛》 譯文
序說:東漢末建發(公元196-219)年間,廬江太守衙門裏的小官吏焦仲卿的妻子劉蘭芝被焦仲卿的母親趕回娘家,她(回娘家後)發誓不不再嫁人。她的娘家副迫她改嫁,她便投水死了。焦仲卿聽到(劉蘭芝投水而死)這件事,也在(自家)庭院的樹上吊死了。當時的人哀掉他們,寫下這首詩記述這件事。
孔雀鳥向東南方向飛去,飛上五裏便徘徊壹陣。
“(我)十三歲能夠織精美的白娟,十四歲學會了裁剪衣裳,十五歲會彈箜篌,十六歲能誦讀詩書。十七歲做了您的妻子,心中常常感到痛苦的悲傷。您既然做了太守府的小官吏,遵守官府的規則,專心不移。我壹個人留在空房裏,我們見面的日子實在少得很。雞叫我就上機織綢子,天天晚上都不得休息。三天就織成五匹綢子,婆婆還故意嫌我織得慢。並不是因為我織得慢,(而是)您家的媳婦難做啊!我既然擔當不了(您家的)使喚,白白留著也沒有什麽用。(您)現在就可以去稟告婆婆,趁早把我遺送回娘家。”
焦仲卿聽了這般訴說後,到堂上去稟告母親:“我已經沒有做高官、享厚祿的命相,幸虧還能娶到這個(賢慧能幹)的妻子,結婚後(少年夫妻)相親相愛地生活,(並約定)死後在地下也要相依為伴侶。(我們)相處在壹起不到二三年,(生活)才開始,還不算很久,這個女子的行為並沒有什麽不正當,哪裏料到會使母親不滿意呢?”
焦母對促卿說:“(妳)怎麽這樣沒見識!這個女子不講禮節,壹舉壹動全憑自己的意思。我早就憋了壹肚子氣,妳怎麽可以自作主張!鄰居有個賢慧的女子,名字叫秦羅敷,(長相)可愛,沒有誰比得上,母親替妳去求婚。(妳)就趕快休掉劉蘭芝,打發她走,千萬不要挽留(她)!”
焦仲卿伸直腰跪著稟告:“孩兒恭敬發稟告母親,現在假如休掉這個女子,我壹輩子就不再娶妻子了!”
焦母聽了兒子的話,(用拳頭)敲著床大發脾氣(罵道):“妳這小子沒有什麽害怕的了,怎麽敢幫妳媳婦說話!我對她已經沒有什麽恩情了,當然不能答應妳的(要求)。”
焦仲卿默默不敢作聲,對母親拜了兩拜,回到自己房裏,張嘴想對妻子說話,卻抽抽咽咽話也說不成句:“本來我不願趕妳走,但有母親逼迫著。妳只好暫時回娘家去。我現在暫且回太守府裏辦事,不久我壹定回來,回來後必定去迎接妳回我家來。為此,妳就受點委屈吧,千萬不要違背我的說。”
劉蘭芝對焦仲卿說:“不要再增加麻煩了!記得那壹年冬末,我辭別娘家嫁到妳府上,侍奉時總是順從婆婆的意旨,壹舉壹動哪裏敢自作主張呢?白天黑夜勤懇地操作,我孤孤單單地受盡辛苦折磨,總以為沒有過錯,終身侍奉婆婆。(我)到底還是被趕走了,哪裏還說得上再回到妳家來?我有繡花的齊腰短襖,上面美麗的刺繡發出光彩,紅色羅紗做的雙層鬥帳,四角掛著香袋,盛衣物的箱子六七十個,箱子上都用碧綠色的絲繩捆紮著。樣樣東西各自不相同,種種器皿都在那箱簾裏面。我人低賤,東西也不值錢,不配拿去迎接妳日後再娶的妻子,留著作為我贈送(給妳)的紀念品吧,從此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時時把這些東西作個安慰吧,(希望妳)永遠不要忘記我。”
鳴啼了,外面天將亮了,劉蘭芝起床打扮得整整齊齊。穿上我的繡花夾裙,每穿戴壹件衣飾,都要更換好幾遍。腳下穿著絲鞋,頭上戴(插)著閃閃發光的首飾,腰上束著白絹子,光彩象水波壹樣流動,耳朵戴著用明月珠做的耳墜,手指纖細白嫩象削尖的蔥根,嘴唇紅潤,象含著紅色寶石,輕盈地踏著細步,精巧美麗,真是世上沒有第二個。
劉蘭芝走上廳堂拜見婆婆,婆婆不停地發怒。(蘭芝說:)“從前我做女兒時,出世後從小生長在鄉間,本來就沒受過什麽好的教養,同妳家少爺結婚,更感到慚愧。接受婆婆送的錢財禮品很多,卻不能承擔婆婆的使喚。今天我就回娘家去,只是記掛婆婆在家裏辛苦操勞。”回頭再與小姑告別,眼淚象連串的珠子掉下來。(劉蘭芝對小姑說:)“我初來妳家時,小姑妳剛能扶著床學走路,今天我被趕走,小姑妳長得和我壹樣高了。希望妳努力盡心奉養母親,好好服侍她老人家,初七和十九,在玩耍的時候不要忘記我。”(蘭芝說完)出門登上車子離去了,眼淚不停地簌簌落下。
焦仲卿的馬走在前面,劉蘭芝的車行在後面,車子發出隱隱甸甸的響聲,壹起會合在大路口,焦仲卿下馬坐入劉蘭芝的車中,兩人低頭互相湊近耳朵低聲說話。(焦仲卿說):“我發誓不與妳斷絕關系,妳暫且回娘家去,我現在暫且去廬江太守府(辦事),不久壹定會回來,我對天發誓,決不會對不起妳。”
劉蘭芝對焦鐘卿說:“感謝妳忠誠相愛的心願!妳既然這樣記著我,盼望妳不久就能來接我,妳壹定要成為磐石,我壹定要成為蒲草和葦子。蒲草和葦子柔軟結實得象絲壹樣,磐石不容易被轉移。我有壹個親哥哥,性情行為暴躁如雷,恐怕不會聽任我的意願,想到將來我心裏象煎熬壹樣。”接著舉手告別,惆悵不止,兩人的感情同樣的戀戀不舍。
蘭芝走進了家門,來到內堂,上前後退都覺得沒有臉裏。劉母(看見蘭芝回來)大為驚訝,拍著手掌說:“沒想到妳自己回來了!十三歲就教妳紡織,十四歲就能裁剪衣裳,十五歲會彈箜篌,十六歲懂得禮節,十七歲送妳出嫁,總以為妳不會有什麽過失。妳現在究竟有什麽過錯,沒有人迎接妳就自己回來了!”蘭芝慚愧地對母親說:“女兒實在沒有什麽過錯。”母親聽後非常悲傷。
(蘭芝)回家才十多天,縣令派了媒人上門來。(媒人)說,縣令家有個三公子,人長得漂亮文雅,世上無雙,年齡只有十八九歲,口才很好,又非常能幹。
劉母對女兒說:“妳可以去答應他。”女兒含著眼淚回答說:“蘭芝才回來時,焦仲卿再三囑咐我,立下誓言,永不分離。今天違背情義,恐怕這件事這樣做不合適。那麽妳可以回絕來說媒的人,(以後)慢慢再講這件事吧。”
劉母告訴媒人說:“(我們)貧賤人家,有了這個女兒,她剛出嫁不久就被休回娘家。(她)不能做府吏的妻子,怎麽配得上縣太爺的公子?希望妳多方面打聽打聽(再訪求別的女子),我不能就答應妳。”
縣令的媒人走了幾天後,不久太守派郡丞來求婚了。……說太守家用第五個兒子,嬌美俊逸,還沒有結婚,請郡丞去做媒人,這是主簿傳達下來的話。郡丞直接對劉母說:“我們太守家,有這樣壹個好公子,既然想和妳家結為婚姻,所以派我到妳府上來說媒。”
劉母謝絕媒人說:“女兒先前有過誓言,老婦我怎麽敢(對她)說再嫁這件事呢?”
蘭芝哥哥聽到太守求婚被拒這件事,心中煩躁不安,開口對妹妹說:“妳作這樣打算怎麽不好好考慮!前次出嫁得到的是壹個小官吏,這次出嫁得到壹個貴公子,運氣的好壞相差得象天上地下壹樣,(好運氣)足夠使妳終身榮耀富貴,不嫁給這樣仁義的公子,往後妳打算怎麽辦?”
蘭芝擡頭回答道:“道理確實象哥哥說的話壹樣,我辭別娘家去侍奉丈夫,半途回到哥哥家裏。怎麽處理完全聽從哥哥的主意,哪敢自己隨便作主呢?雖然我與府吏立下誓約,但與他永遠沒有機會見面了。立刻就答應太守這門親事,就可以結成婚姻。”
太守的媒人從座位上起來連聲說:“是是,就這樣辦,就這樣辦。”他回到郡府報告太守說:“我接受您交給的使命,到劉家去做媒,公子很有緣份,說媒很成功。”太守聽了這些話,心裏非常歡喜,(馬上)查看婚嫁歷,又翻看婚嫁書,便告訴郡丞:“婚期定在這個月內就很吉利,年、月、日的幹支都相適合,好日子就在三十這壹天,今天已經是二十七了,妳趕快去劉家訂好結婚日期。”太守府內大家互相傳話說:“趕快籌辦婚禮吧!”(趕辦婚禮的人)象天上的浮雲壹樣來來往往連接上斷。裝婚禮(物品)的船繪有青雀和白天鵝的圖案,四角掛著繡有龍的旗幡,輕輕地隨風飄蕩。金色的車子白玉鑲的車輪,緩步前行的青驄馬,套有四周垂著彩纓、下面刻著金飾的馬鞍。贈送的聘金有三百萬,都用青色的絲線穿著,各色綢緞有三百匹,從交州廣州采購來的山珍海味。跟從的人有四五百,熱熱鬧鬧來到廬江郡府門。
阿母對女兒說:“剛才接到太守的信,明天來迎接妳,為什麽還不做衣裳?不要讓婚事辦不起來!”
蘭芝默默不作聲,用手巾捂著嘴哭泣,眼淚淌下就象水壹樣傾瀉。移動我坐著的琉璃榻,搬出來放在前面窗子下。左手拿著剪刀和尺子,右手拿著綾羅綢緞(動手做衣裳)。早晨就做成了繡花的夾裙,晚上做成了單羅衫。陰沈沈地天快要黑了,蘭芝滿懷悉思,走出門去痛哭。
焦仲卿聽到這個變化,於是請假暫時回來,到蘭芝家還有二三裏的地方,人傷心,馬也衣鳴。蘭芝熟悉府吏的馬叫聲,輕步快跑去迎接他,悲傷失意地望著,知道(相愛的)人來了。她舉起手撫摸著馬鞍,哀聲長嘆使人心都碎了。說:“自從妳離開我以後,人事的變化真料想不到啊!我有親生母親,逼迫我的還有親哥哥,硬把我許配給別人了,妳回來有什麽指望的地方呢!”
焦仲卿對蘭芝說:“祝賀妳得到高升!我這塊磐石方正又堅實,可以壹直存放上千年,而蒲葦壹時柔韌,就只能保持在早晚之間罷了。妳將會壹天天地富貴起來,我壹個人獨自走到地府去吧!”
蘭芝對焦仲卿說:“哪裏想到(妳會)說出這種話來!同是被逼迫,妳這樣我也這樣,(我們)在地府下互相見面吧!(但願)不要違背今天的誓言!”(他們)互相緊緊地握著手,然後告別離去,各人回到自己的家裏。活著的人卻作臨死的訣別,心裏的憤恨哪裏說得盡呢?想到(他們)將要永遠離開人世間,無論如何不能再保全(生命了)!
焦仲卿回到家,走上廳堂拜見母親說:“今天風大又非常寒冷,寒風摧折了樹木,院子裏的白蘭花上結滿了濃霜。兒子現在就象快要落山的太陽壹樣,使得母親在今後很孤單。(我)是有意作這樣不好的打算的,不要再去怨恨什麽鬼神了!願您的壽命象南山的石頭壹樣長久,願您的身體永遠健康又舒順!”
焦母聽到(兒子)這些話,淚水隨著說話聲壹起流下,說:“妳是世家的子弟,又在大官裏任官職,千萬不要為了(壹個)婦人去尋死,(妳和她)貴濺不同,(休掉了她)哪裏就算薄情呢?東鄰有個賢慧的女子,她的美麗在城內外是出名的,我替妳去求婚,早晚就會有答復。”
焦仲卿向母親拜了兩拜就回房,在自己的空房裏長聲嘆息,自殺的打算就這樣決定了。(他)把頭轉向蘭芝住過的內房,(睹物生情),越來越被悲痛煎熬逼迫。
(蘭芝)結婚的那壹天牛叫馬嘶的時候,劉蘭芝走進了行婚禮的青布篷帳,在暗沈沈的黃昏後,靜悄悄的,人們開始安歇了。(蘭芝自言自語說):“我的生命在今天結束了,魂靈要離開了,讓這屍體長久地留在人間吧”!(於是)挽起裙子,脫去絲鞋,縱身跳進清水池裏。
焦仲卿聽到劉蘭芝投水自殺這件事,心裏知道(從此與劉蘭芝)永遠離別了,在庭院裏的樹下徘徊了壹陣,自己就在向著東南的樹枝上吊死了。
焦劉兩家要求合葬,於是把兩個人合葬在華山傍邊。(在墳墓的)東西兩旁種上松柏,(在墳墓的)左右兩側種上梧桐,(這些樹)條條樹枝互相覆蓋著,片片葉子互相連接著。樹中有壹對飛鳥,它們的名字叫做鴛鴦,仰頭相互對著叫,天天夜裏直叫到五更。走路的人停下腳步聽,寡婦聽見了,從床上起來,心裏很不安定。多多勸告後世的人,把這件事作為教訓,千萬不要忘記啊!
縝密完整 天衣無縫——談《孔雀東南飛》的藝術結構
長篇敘事詩《孔雀東南飛》是我國詩歌遺產中的瑰寶。詩篇在思想上和藝術上都達到了很高的成就,向為人們所稱道。本文僅就詩篇結構的縝密、完整以及藝術結構在表現主題思想、塑造人物形象方面所起的積極作用等問題,試作壹些分析。
^^雙線結構 交替發展
詩篇的全部敘事是以仲卿、蘭芝與封建家長的矛盾、沖突和他們兩人間的感情糾葛組織起來的。這是兩條主要的線。這兩條線交替發展,使詩篇的結構顯得非常嚴整。
先談焦、劉與封建家長間沖突的這條線索。在蘭芝被遣歸之前的壹大段裏,寫這條線的有仲卿向母求情與蘭芝告辭焦母兩小段。仲卿向母求情壹段,刻畫了焦母的專橫自私,也表現了仲卿性格有軟弱的壹面。蘭芝辭別焦母的壹段,是悲劇主角與壓迫者之間的第壹次正面沖突,詩篇通過蘭芝的裝束、舉止、話語,表現了她那特有的比較含蓄的反抗性。
在蘭芝被遣歸之後,對立雙方的沖突則有劉兄的逼婚和仲卿自殺前辭母兩大段。劉兄的逼婚是蘭芝與壓迫者間第二次正面沖突。詩篇通過“仰頭答”的動作,表現了蘭芝的剛強不屈;通過她針鋒相對的揭露性語言“謝家事夫婿,中道還兄門,處分適兄意,那得自任專”,表現了她對自己處境的清醒認識。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自由,因而在被迫允婚的同時準備以死相抗。
在焦、劉已相約同死之後,詩篇安排了仲卿辭母的情節,集中抒寫仲卿與焦母之間的沖突。仲卿、焦母的沖突也有兩次。第壹次圍繞著休棄不休棄蘭芝的問題進行,結果仲卿在焦母的淫威下屈服了;第二次(即辭母的壹次)沖突,圍繞著仲卿的生與死的問題進行。在蠻橫的焦母面前,仲卿發出了這樣的怨言:“故作不良計,勿復怨鬼神”(妳當初打錯了算盤,就不要去抱怨鬼神了),這就明白指出焦母是悲劇的制造者,說明仲卿的態度有了轉變。詩篇把仲卿與母親的訣別插在悲劇的結束之前,表明了封建禮教毒害的普遍性和殘酷性。焦母、劉兄主觀上並不想釀制悲劇,可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和庸俗腐朽的人生觀,終於使他們充當了殺害自己親人的劊子手。
詩篇的另壹條線索是蘭芝與仲卿的感情糾葛。詩篇壹開始便交待了人物間的關系。蘭芝對仲卿,可說是怨其家而愛其人。她信賴地向仲卿訴說了所受的虐待,怨憤地說出遣歸的話。壹個尖銳的家庭矛盾便在仲卿的面前出現了。在這之後,詩篇安排了三段,即三個離別的情節,表現了兩人間感情的糾葛。
首先壹段是仲卿求告不允,回到房中與蘭芝痛苦地話別。仲卿心存幻想,而蘭芝則清楚破鏡難以重圓。她交待留下的衣物,說到“不足迎後人”實有所怨;說到“久久莫相忘”又實有所愛。短短的對話,寫盡了蘭芝交織著怨與愛的痛苦的心情。
其次壹段是焦、劉在大道口的離別。詩篇著意抒寫了二人纏綿不盡的情誼。通過同車、耳語、互誓等壹系列的動作與語言,展現了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描寫焦、劉間真摯的愛情,對於刻畫人物性格,突出主題都有重大的關系。試想如果焦、劉間缺乏真摯的愛情,那麽蘭芝的寧死不肯改嫁,就可能被解釋成“從壹而終”的“貞烈”行為(舊註有此說)。
第三段寫蘭芝被迫允嫁,仲卿趕來作最後的訣別。這壹段以焦、劉的生離死別、鄭重相約同命渲染了全篇的悲劇氣氛。這時,蘭芝用反激語言試探、考驗仲卿:“以我應他人,君還何所望?”而仲卿則態度堅決,憤激地回答:“賀君得高遷!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壹時韌,便作旦夕間。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這充滿挖苦、責難的話,使蘭芝的疑慮渙然冰釋,誓言得到重證,他們決定以死來控訴封建壓迫,以死來維護愛情的忠貞。
詩篇通過兩條線索的交替發展,將矛盾不斷推向前進,使人物性格不斷豐富,主題不斷深化。
^^穿插巧妙 繁簡得宜
詩篇在相當整飭的布局中作了壹些巧妙的穿插。如寫蘭芝辭別焦母之後,插入了與小姑的告別。蘭芝告別小姑時,“淚落連珠子”,與辭母的情景適成對照。蘭芝對小姑講了壹些感情真摯的話,可見姑嫂間平日親密的關系。這壹插曲很好地表現了蘭芝善良,溫柔的性格。又如在蘭芝被迫允婚之後,插寫了太守家準備迎娶的熱鬧。詩篇以民歌的高度誇張的手法,鋪敘了舟車的華麗,禮品的豐盛。這樣的描寫,對於蘭芝的不慕富貴的高尚品格起了映襯作用,而且欲抑先揚,喜慶氣氛與悲劇結尾接踵而至,使詩篇起伏跌宕,更加搖曳多姿。
詩篇繁簡適宜,表現了作者的剪裁能力。比如它壹開始在寫蘭芝的自述“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後,緊接著就來了壹個跳躍:“十七為君婦,心中常苦悲。”“心中常苦悲”壹句有力地概括了平日所受的種種折磨,其後也只講了故嫌作遲壹事,別的便都省略了。詩篇集中寫了休棄的事件,已充分說明焦母施加給蘭芝的種種不幸。又如蘭芝歸家後便暫時不提仲卿,以便集中筆墨來寫蘭芝,這也是裁剪的功夫。又如寫蘭芝回到娘家的情形,也只用其母的驚痛和蘭芝“兒實無罪過”這樣壹句辯解匆匆帶過,接著便立即展開了新的矛盾。用筆十分經濟,轉換十分迅速。
詩篇對於重要情節,往往不惜筆墨作多重的描寫。如蘭芝被休離開焦家,這是人物命運轉變的關鍵,詩篇便詳加描寫。作者寫蘭芝以不同方式分別與焦母、小姑、仲卿辭別,從不同的角度刻畫了人物形象。又如蘭芝回到娘家以後,詩篇安排了兩次逼婚。這是人物命運的又壹次大變化。求婚者壹次比壹次來頭大,家庭的矛盾則壹次比壹次尖銳。先是縣令家求婚,母親以“汝可去應之”表示了埋怨的情緒;然後太守家求婚,阿兄提出了“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雲?”這樣嚴重的責難。詩篇對逼婚的過程,如媒人的種種活動,母、兄的催逼和蘭芝的態度,都作了詳盡的描寫。這兩次逼婚互為補充,深刻地揭露了這壹悲劇的社會根源,並為蘭芝的暫時允婚和終於自殺提供了充足的根據。
^^前後呼應 互為映襯
詩篇有許多地方前後呼應,起了很好的映襯作用。如開頭和結尾都借鳥以為比興,分別寫徘徊留戀的孔雀和永不分離的鴛鴦,渲染了悲劇的氣氛,象征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