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其實不然。人們起初認為民俗是壹種古老落後的生活習俗,逐漸發現這種內涵不足以涵蓋民俗的全部內容,於是民俗的概念不斷發展。
民俗問題可能對在座的各位來說並不熟悉。通常我們認為民俗是傳統的民俗,比如過年怎麽過,年糕怎麽做。其實這只是民俗的壹小部分。從學科性質和現代觀點來看,民俗的內容要寬泛得多,與生活的聯系也更加緊密。
在年輕人眼裏,民俗是過去的事,是壹種誤解。民俗學包括過去、現在和未來。那麽應該如何認識民俗呢?我從三個問題給大家介紹壹下。
中國流行的民俗首先是民俗,比如四季八節:春節、元宵節、清明節、端午節、重陽節、中秋節,還有婚喪嫁娶。還有壹種觀念是把民俗當成民間文學,比如傳說、神話、歌謠。還有壹類是把民俗當成今天古代文化的殘余,比如祖先崇拜。壹般認為,民俗學是壹門學科,指的是有關人的壹種文化智慧。所以,我們今天談民俗,是站在哪個立場上呢?今天我是從民俗學的角度來說民俗學,和通常的概念不壹樣。
民風不古。
說到民俗,很多人以為只有農村才有,其實不然。城裏人也有民俗,大學生也有民俗。比如拿壓歲錢就是民間傳說。所以,民俗是大多數人共有的。
記得80年代初我剛在北京學民俗學的時候,費孝通教授給我們上過課。費老師是英國著名學者馬林·諾斯基的學生,專攻人類學和民俗學。他給我們上課的時候,帶了很多英語詞典進教室,對我們說:“民俗是什麽意思?民間是土裏土氣的鄉下人。”當時中國對民俗的認識停留在傳統觀念上——民俗是過去。20世紀初至20世紀80年代,中國對民俗學的理解是傳統的,但與國際認同相去甚遠。國際民俗學早已大發展。
有三個主要的發展方向:
1.村民和居民向人民發展。
2.文化的殘余正在以劃時代的方式發展。
3.歷史和近代史正在向未來學發展。
民間有句話:“大俗也是雅。”民俗學包含很多“高雅”的東西,不僅是過去現在的學科,還有未來的學科。
我們今天用的“民俗”這個詞,好像是中華民族創造的漢字,後來輸出去了,再賣回來。這兩個字其實是日文。我們的單詞“民俗”翻譯成英文就是“民俗”。其實這三個字是日本人翻譯過來的。
我們不得不正視這樣壹個現實:在20世紀的過渡時期,現在使用的很多文字都是在日本加工後再流回使用的,比如“文論”、“幹部”、“化學”、“物理”。所以我們的“民俗”的內涵被翻譯了兩次,先從英文翻譯成日文,再從日文翻譯成中文。因為日語中有很多漢字,所以我們直接讀成了中文。所以概念上有很大的混亂,內容上有很大的變化。
民俗是壹種生活。
什麽是民俗?民俗是壹種“人生相”。什麽是“相”是佛教術語,佛教對事物有自己獨特的判斷。比如什麽是火,火是火焰相,水是流動相;什麽是民俗?民俗是壹種生活,壹種傳承的生活。沒有文字或人規定我們這樣做,但我們會不自覺地貫徹這樣的生活方式。
人們熟悉傳統的民俗,比如春節,春節怎麽過,除夕怎麽過。前幾天在央視做節目。有人問我“為什麽我們現在過年的味道很少,而外國人的聖誕節和情人節卻很熱鬧?“我說其實我們的年味原來很濃。上世紀50年代,我七八歲,過年前半個月開始忙奶奶的事。正月十五才能休息,整天有事做了快壹個月。按照傳統習俗,前後要做近60件事:打掃衛生、祭竈、祭祖等。比如大年初壹不能掃地,不能扔垃圾(暗指不能往外面扔錢)。有非常嚴格的規定。尤其是祭祖,姐姐們都被趕出去了,只有我和奶奶留在屋裏祭祖。沒有書面規定我們必須做什麽,這是壹種程式化和流行的規範。
民俗不僅集中在節日上,也是流行的不成文的生活方式。就住房而言,我們在城市感受不到,但如果到了農村,房子就會有壹種特別的風格:比如江南有房——左右有房,過去都是有錢人。家庭更好,房子結構更復雜,樓層到樓層變化很大——三進五出七進。周莊的沈會館是七進,上海郊區壹般是七進。壹進去就方向朝南,左右各有壹個廂房。這是為什麽呢?我研究後發現,原因就是我們所說的風水,“左青龍,右白虎”,中間是最適合我們居住的地方。為什麽我們不能或者應該避免打開通往北方的大門?這是壹種風水,壹種生活。我們生活在北半球,冬天從西北吹來的冷風被“白虎”擋住了;春天東南風吹,雨水多,那麽“青龍”也能擋住。然後中間這個地方利用了天然的防寒防雨空間,就是我們的房間。這是最早的風水概念。沒有那麽多迷信,就看風怎麽動,人怎麽在中間選個好地方住。這不是人們想的那樣。古代沒有空調,如何防寒,如何保持適宜的溫度?當然要看具體環境的選擇。
有人認為風水是迷信。當然,風水在發展中確實加入了很多迷信的說法,但是我們以此為主流,失去了核心的部分,造成了很大的災難。例如,近年來上海的天氣越來越熱。客觀來說,全球變暖是壹個原因。仔細想想,恐怕跟我們現在建的那麽多樓有關系。
有壹年,我陪我們華師大的外國學者去虹橋機場。當時改革開放剛結束,路過虹橋開發區,看到很多玻璃幕墻的房子。壹個外國人跟我說:“為什麽要建這樣的房子?”我說我們應該現代化。他補充說:“現代化不能從房子的外觀反映出來。”後來才知道,這個玻璃幕墻的建築模型來自北歐,因為北歐比較冷,需要采光。而我們在亞熱帶,需要的應該是散熱。
21世紀,我們的很多觀念都要修正。以前我們下鄉,父母從信裏得知我們在東北吃玉米花椒高粱都要流眼淚,以為是餵豬的雜糧。現在觀念變了。要吃玉米、高粱等綠色植物,超市賣的比面粉還貴!
民俗和生活也包括生活的技能,各種技能也是民俗。有壹份材料說,考古學家挖掘了秦劍,並給它塗上了壹層鉻。專家們註意到,這種鍍鉻的方法在20世紀70年代才在西方出現。秦人是怎麽畫的,不得而知。越王勾踐的寶劍在地下埋藏了兩千多年。在發掘之初,人們發現劍已經彎曲,但當考古學家打開它時,它又神奇地變直了。我們現在可以模仿這把劍的風格,但達不到當時的工藝。
中國燦爛的古代文明的發展是依靠大量的生活技能——民俗創造的。可惜我們沒有從題目中梳理出這些技巧。我們古代人也沒註意這個問題,以為強還不夠。尤其是文人,所以就把這些東西隨意扔掉了。這樣,確實是我們國家的壹大損失。今天,我們應該重新認識民俗,不能停留在民俗就是風俗習慣這種狹隘的概念上。以上是第壹點,從生活的角度看民俗。
民俗文化層次
第二個方面,從文化層面來說,民俗是壹種文化模式。這種模式往往是無形的,口頭的,非物質的。但它確實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中,我們更應該關註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民俗文化現象。比如梁山伯與祝英臺,這是壹個大家都耳熟能詳的美麗故事,在中國家喻戶曉。近年來,《梁祝》正在努力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其實這個問題從兩年前就開始了。但是從壹開始就有很多問題。壹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各地都說《梁山伯與祝英臺》是自己的。比如寧波人認為梁山伯是鄞縣(今奉化縣)縣令;上虞人說,祝英臺的老家在上虞;杭州人還認為,杭州是英雄宋萬求學的地方...其實梁山伯與祝英臺在哪裏並不重要,關鍵是梁山伯與祝英臺反映了中國人在壹定階段的婚姻模式。古代越地女性意誌堅強,朱良是在魏晉南北朝北方文化南遷,由強變軟,發展到儒家之後才產生的。所以《梁山伯與祝英臺》文化實際上反映了社會轉型期壹種新的婚姻文化模式,以及人們為兩性祈福,表達對愛情忠貞不渝,感情不死的心理,是中國典型的無形的男女口頭關系。
其實無形的口語模式也不少,不僅是國內,國外也有。我有壹個在澳洲留學的學生,請了壹個當地的老師來家裏吃飯。有壹種湯,老師喝了覺得很新鮮。問他是什麽,他說是壹只野鴨。老師驚呆了,馬上說在澳洲抓野鴨是違法的。這個學生突然意識到他下次必須註意了。沒想到,三天後,罰單來了,動物保險委員會罰了他5000澳元,把他壹年半勤工儉學花的錢都拿走了。在中國看來,這個老師有問題,鴨子都吃了,還抱怨?但是在澳洲,這樣做很正常,老師不舉報就有問題。這也是壹種文化模式,現在更應該重視。
比如日本也有其獨特的文化模式,比如櫻花情結:當櫻花即將在日本綻放的時候,整個民族都會非常興奮。2000年,我在日本中華民國大學當教授的時候,正好是櫻花節。天氣很冷,但是櫻花盛開的時候,櫻花樹上擠滿了日本人。當地的天氣預報也會每天報道櫻花的盛開和枯萎。外國人對櫻花的感覺不是很華麗,但日本人覺得櫻花和自己的生命很相似,不求生命的長度,只求生命的輝煌。日本的武士道和浪漫都與此有關。渡邊淳壹的《失樂園》有壹個簡單的情節:壹個中年男子與壹個年輕女子有曖昧關系。兩家家庭條件都不錯,但都想在壹起。壹開始兩家都不同意。後來,他們終於離婚了。他們可以自由地生活在壹起,但他們在做愛時自殺了。這是日本典型的生活文化。在他們看來,人生和愛情不在於長短,而在於能否達到最高點。他們覺得,當各種困難被排除的時候,他們的愛情才是最燦爛的。如果他們在壹起,感情溫度肯定會下降,不如死在愛情的最高點,最好的也就成了永恒。所以他們把櫻花視為生命的象征。
歷史上的民間傳說
利用民俗作為壹種文化模式來管理國家,在中國古代就有。漢代歷史學家曾說:“道德與習俗的區分是最重要的。”我們應該正確對待習俗,並控制它們為規則服務。每個朝代都有相應的措施,清朝滿人的措施——滿漢融合政策,對近代的作用和影響更大。第壹,提倡孝道。原來滿族人孝道觀念淡薄。清初的歷史似乎總是被隱瞞,尤其是關於順治皇帝的母親。其實歷史的真相恐怕不會像現在學者寫的那麽曲折纏綿。傳統上,他的母親應該嫁給他的姐夫。滿族不僅在婚姻觀念上不同於漢族,在其他文化習俗上也不同。
以前我們的歷史教科書沒有關註這樣壹個問題,就是清朝政權後來是怎麽穩定下來的?根據國外的研究,當時的滿族人是用滿族和漢族的文化模式來綜合對待漢族人的。他們融合了兩種文化模式。比如當時是亂世,忠不能提倡,孝只能提倡。清初的皇帝無壹例外地提倡“孝”。熟悉中國歷史和文學史的人應該知道,李密的“陳情表”就是拿“孝”當擋箭牌,拒絕出門做官。所以“孝”的文化模式,往往成為中國亂世時期統治者治理國家的壹個品牌。
其次,清朝統治者采取了與漢人通婚的文化模式。就是不能搶,想合法結婚。不僅如此,滿族人娶中國女人還要向上級匯報。相反,漢人娶滿族姑娘不報,只要按漢人六禮嫁回去就行。所以事實是,當時滿族只有30多萬人,而漢族有近1億人。後來滿族統壹了全中國,這是歷史事實。當然,清朝統治者在某些方面也堅持自己的文化模式,比如發型。因為滿族人認為頭發是天人溝通的載體,必須遵守滿族人的習慣,出現了“留發不發,留發無頭”的悲壯文化融合。因此,這種融合了滿漢文化模式統治了中國至少300年。
民俗是由群眾群體反復積澱形成的,是同壹文化的民族的同壹感受,是無意識與有意識、理性與非理性的交織,是民族思想文化的原型和起點。民間行為準則背後的思維原型對人類思想和國家發展有著巨大的影響。過去,我們對自己民族的民俗研究不夠。要考慮民族心理因素,真正把它內在的東西挖掘出來。民俗說到底是壹個民族文化的生命。人類的生命有兩種,壹種是生物生命的DNA,壹種是文化的DNA。我們必須更深入地研究民俗,考慮到它們的差異,尤其是當我們處於改革開放和走向國際的階段。也要知道人們有什麽樣的文化模式和心理,這樣才能進壹步了解民風民俗,了解民族,了解自己,才能更好的走向世界。
(以上內容根據陳教授本月在上海圖書館報告中心的演講整理而成。)
演講者簡介
陳教授現任華東師範大學對外漢語系主任、博士生導師、華東師範大學終身教授。同時也是中國民俗學會副理事長,中國民俗學會城市民俗保護與發展研究委員會主任。長期從事文學民俗學、民俗學、民間文學的教學和科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