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導讀 楊牧,1944年3月出生在四川省渠縣,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流浪到中國西北部,曾在新疆度過25個春秋,當過工人,做過牧工,擔任過石河子市文聯副主席、兵團文聯副主席、自治區文聯副主席及《綠風》詩刊主編,八十年代末回歸故裏,現為中國作家協會委員會委員、四川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星星》詩刊主編。曾赴印度、意大利、俄羅斯、美國講學訪問。 以下關於 現代詩歌:楊牧詩選,希望妳會喜歡。
篇壹孤獨孤獨是壹匹衰老的獸
潛伏在我亂石磊磊的心裏
背上有壹種善變的花紋
那是,我知道,他族類的保護色
他的眼神蕭索,經常凝視
遇遠的行雲,向往
天上的舒卷和飄流
低頭沈思,讓風雨隨意鞭打
他委棄的暴猛
他風化的愛
孤獨是壹匹衰老的獸
潛伏在我亂石磊磊的心裏
雷鳴剎那,他緩緩挪動
費力地走進我斟酌的酒杯
且用他戀慕的眸子
憂戚地瞪著壹黃昏的飲者
這時,我知道,他正懊悔著
不該貿然離開他熟悉的世界
進入這冷酒之中,我舉杯就唇
慈樣地把他送回心裏
篇二冰涼的小手就從此,山嶽向東方推湧
壹浪壹浪薔薇的潮
讓我輕握妳冰涼的小手
在雨地裏,讓我輕握妳
薔薇的,冰涼的小手
去年的秋季尚殘留在我鬢上
我們曾***有那溫暖的流星河
袖上遺著妳的指印
讓我輕握妳的手薔薇
我是那寒夜的篝火
啊月淺,啊燈深
哪壹天妳將踏霜尋我
(壹路摘著宿命的紅葉)
來我讀詩的窗口?
妳沿階升上
踩亂我滿院瘦瘦的花影
我便是簧火
讓青焰彈去妳衣上的霜
在這爐邊坐下
讓我,讓我輕握妳冰涼的小手
篇三招魂?給二十世紀的中國詩人
霜花滿衣,壹只孤雁冷冷地飛過
古渡的吹簫人立著?回東方來
夢裏壹聲鼓,醒時壹句鐘
李候的迷失者啊
妳的鮮血自荒冢裏泛濫而來
讓明日的枯骨長埋雪地
紙錢在殘碑廢塔前飛著
撩拔墓穴流出來幽古的芬芳
霜花落在吹簫人的臉上啊
清明早過,誰在墳山外打著七彩的陽傘?
那是簇擁而過的晚雲
九月的紅蓼草在河岸上開著淒涼和寂寞
猶記得長安城裏豪雨的午後
雷紋商嵌的香爐
裊裊飛升的篆煙
春草綠上了妳默默的石階
雨停之後,就是妳亙古的安睡
妳夢著龍,夢著風,妳夢著麒麟
無邊落木,隨霜花以俱下
回東方來,季候的迷失者啊
歌臺舞謝鎖著兩千年吳越的美學
當細雨掩去妳浪人的歸路
妳蒼白的吹簫人啊
山海寂寂,長江東流如昔
篇四林沖夜奔(節選)?聲音的戲劇
第壹折 風聲?偶然風、冒混聲
等那人取路投草料場來
我是風,卷起滄州
壹場黃昏雪?只等他
坐下,對著葫蘆沈思
我是風,為他揭起
壹張雪的簾幕,迅速地
壹張雪的簾幕,迅速地
柔情地,教他思念,感傷
那人兀自向火
我們兀自飛落
我們是滄州今夜最焦灼的
風雪,撲打他微明的
竹葉窗。窺探壹員軍犯:
教他感覺寒冷
教他嗜酒,擡頭
看沈思的葫蘆
這樣小小的銅火盆
燃燒著多舌的山茱萸
訴說挽留,要那漢子
憂郁長坐。 ?總比
看守天王堂強些
如寒落的天氣?我們是
我們是今夜滄州最急躁的風雪
這樣壹條豹頭環眼的好漢
我是聽說過的:嶽廟還願
看那和尚使禪杖,吃酒,結義
壹把解腕尖刀不曾殺了
陸虞侯。這樣壹條好漢
燕頷虎須的好漢,腰懸利刃
誤入節堂。脊杖二十
刺配遠方
撲打馬草堆,撲撲打打
重重地壓到黃土墻上去
妳是今夜滄州最關心的雪
怪那多舌的山茱萸,黃楊木
兀自不停地燃燒著
挽留壹條向火的血性漢子
當窗懸掛絲簾幕
也難教他回想青春的娘子
教他寒冷抖索
尋思嗜酒?
五裏外有那市井
何不去沽些來吃?
篇五歸北西北作他們依舊勞累,時間的精靈
他們在流墜的大火星四周跳躍,沖刺
並且細聲歌唱回想過去交疊的歲月
當風雨以絕對的高速猛推我的背
壹枝蝴蝶蘭也跟著雕萎──無妄之紫
潰散在暗晦的壹角,溫柔,寂寞,淒美
暑氣直接向正南方退卻,壹天
比壹天稀薄,如午夜壁爐裏的余燼
在我孤獨的註視下無聲息化成灰
如悄然老去的心情懸掛在壘壘瓜棚上
涵湧的秋意,仿佛聽到誰的
吶喊超越我冷淡淡的血,劃過
大海裏壹條永遠不再的南回歸
其實他們始終都在嬉戲,時間的精靈
穿鑿更漏的刻度和子午線
升高為初雪,落下
遂籠罩在無窮延伸的針葉林梢
俯視人間依稀還有些寬恕,午夜開始
將電子表撥慢壹小時表示妥協
我願意相信虛實互擊可以將逝者
喚回──如斯乎流水請聽我說:
雷從春天那壹邊隆隆洊至,於是
請聽我說,我蜷伏在宇宙的陰影下思索這壹切
假如他們願意分頭尋找將發現那無所不在的
憂郁
只是雨林裏暴戾的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