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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在文學上的表現手法

宋朝開國宰相趙普說過壹句話:“半部《論語》治天下。”現在看來未免言過其實,但是,在中國文化史上《論語》確實是最重要的壹部書。所謂“千裏滔滔水,源自濫觴時”,它是許多中國文化傳統的源頭,所以有人說認識中國文化傳統須從儒家開始,而認識儒家則須從孔子開始,認識孔子則必須從《論語》開始,而要在透徹地了解《論語》的思想的同時,仔細琢磨它的文學手法的自覺運用,我們會對它流傳千載而仍有無窮魅力的經典地位更為信服。

壹、言簡意賅、雋永有味的語言

《論語》是記錄孔子與弟子的言行、闡釋深刻義理的壹部書,它以當時明白曉暢的口語為主,同時吸收了書面語典雅洗練的長處,形成了言簡意賅、雋永有味的獨特藝術風貌,是語錄體的典範之作。在先秦諸子中除了老子的《道德經》可與之媲美,其他優秀的先秦諸子著作或是短小完整的說理文、或是長篇大論,都不像《論語》那樣三言五語便講述壹個深刻的道理。後人受其影響,也有不少語錄體著作,較為著名的有朱熹的《朱子語類》、王陽明的《傳習錄》,但文學價值遠不能與《論語》相比。因此《論語》中出現的許多含義深刻、令人回味的格言、成語,千百年來為人爭相傳頌,“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見義不為,無勇也。”(《為政篇》“巧言令色,鮮矣仁。”(《學而篇》)“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道聽而途說,德之棄也。”(《陽貨篇》)還有很多如吾日三省吾身、既往不咎、不恥下問、三思而後行、後生可畏、舉壹反三、任重而道遠、欲速則不達、過猶不及、禍起蕭墻、既來之則安之等不壹壹列舉,語言簡練卻發人深省。

二、表現的形象化

形象化是文學的精髓,《論語》善於運用具體的意象表現深刻的道理,闡釋得明白、生動,甚至富有詩意。如孔子批評宰予大白天睡大覺“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公冶長》),因為宰予之前曾信誓旦旦要努力學習,因此孔子又說“始吾與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孔子用朽木和糞土之墻來說明人的不可救藥,用宰予的行為教育學生不能輕信他人的表白還要看他的行為。當子貢詢問孔子有壹塊美玉是保存起來還是賣了,孔子說:“沽之哉!沽之哉!吾待賈者也!”壹語雙關,把自己比做待價而沽的美玉。有些形象化的表達還非常富有詩意,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用河水的川流不息來象征光陰的流逝,意味深長。“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雕也。”用松柏來贊頌人的不屈精神,給後世文人無窮的創作靈感。

三、豐富的感情色彩

文學作品之所以能感動人,很大程度上在於它的情感力量。《論語》是記言的語錄,談的又都是做人、治學、治國的大道理,卻不是幹巴巴的說教,因為人物的語言總帶有豐富的感情色彩。《先進》篇中有幾章寫孔子與顏回的感情,非常感人。孔子喜愛自己的弟子顏回,把他當作自己的知音,自己的道德學問的傳人,他曾用詩壹般的語言贊美他:“賢哉回也!壹簞食,壹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顏回不幸早逝,孔子傷心欲絕,頓足捶胸地說:“噫!天喪予!天喪予!”弟子擔心他哭壞了身子,勸他節哀,他說:“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這種表達深厚感情的語言比比皆是。孔子領著弟子周遊列國,在匡地被圍困的時候,顏回走丟了,最後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孔子見到顏回,又驚又喜,說:“吾以女為死矣。”(回)曰:“子在,回何敢死!”兩位夫子的言語中傳達著熱烈而深摯的感情。顏回深知老師對自己的鐘愛、器重,自己死了,老師不知會怎樣地悲痛,因此逃難時他壹心要回到老師身邊,見到老師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顏回還是死在了孔子的前面,第二年孔子的另壹個得意弟子子路也死了,孔子經受不住打擊,壹病不起,沒過多久就去世了。閱讀這些對話,我們又怎能不為這其中包含的深深的師生之情所打動呢?這就是《論語》所蘊涵的動人的文學力量。所謂“發之於心,形之於言”,孔子也有發怒的時候,《八佾》篇記載季氏越禮使用八佾之舞,孔子說:“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憤激之情,溢於言表。情之所至,甚至口不擇言,孔子對殉葬的陋習極為憎恨,當時有人用人形陶俑陪葬,孔子大罵“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遭到了孔子斷子絕孫的詛咒。子貢問,今之從政者何如,孔子說,“噫,鬥筲之人,何足算也!”(《子路》)“鬥筲”是壹種小的盛飯筐,不屑的語言批評了當政者的心胸狹隘和無能。有愛有恨,有喜有憂,嬉笑怒罵,《論語》表現了豐富的感情色彩。

四、個性化的語言,鮮明的人物形象

《論語》以記言為主,雖然簡短,卻能充分體現人物個性,所以《論語》的人物形象很鮮明。孔子本人和藹可親的神態、誨人不倦的精神、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執著精神都隨其言談而呼之欲出。孔門的幾大弟子,語言各是壹種風格,顏回的虛心虔誠、子貢的智慧巧妙、子路的莽撞冒失,無不與其精神氣質相合。子貢在孔門弟子中智商很高,是壹個明白事理、迎合實際的人,他當過官,不肯過窮日子,投機做生意發過財,賺過很多錢,但是孔子說他達不到仁的境界,《八佾》篇記載子貢可惜告朔祭禮上作犧牲的羊,覺得浪費,孔子就諷刺他說,妳愛惜羊,我更愛惜禮。在孔門弟子中,子路的個性最為鮮明,他愛憎分明、豪爽成性,做事風風火火、說話冒冒失失,多次頂撞孔子,《子路》篇記載,有壹次子路問孔子,如果衛國請孔子出來當政,孔子將從何入手,孔子說:“為政,必先正名也。”子路聽了,放肆大笑說:“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氣得孔子大罵子路粗野:“野哉由也!君子於其不知,蓋闕如也!”子路就是這樣心無成府、口無遮攔之人,因此總受到老師的呵責。還有壹次,孔子稱贊顏回:“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乎!”,子路聽了很吃醋,質問孔子:“子行三軍,則誰與?”(《子罕》)子路有勇力,又有軍事才能,是以以此驕傲,於是又遭到了老師的壹頓批評。子路就是這樣,直來直去,心裏藏不住東西。他還是個大方俠義之人,他曾說:“願車馬衣裘,與朋友***,敝之而無憾。”(《公冶長》)孔子深知子路的脾氣,出於對學生的愛護,總是抓住壹切機會教育他,子路雖然經常頂撞老師,卻打內心尊敬老師。子路的頂撞和孔子的批評,為《論語》增加了很多趣味。

聖人孔子並不是道貌岸然、冷酷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他正如林語堂先生所說是“最近人情,恭而安,威而不猛”的,除此之外,在《論語》中我們還看出了他的幽默、親切、率真甚至是任性的壹面。孔子對門人說的話,很多是燕居閑適的話,老實話,率真話,不打算對外人說的話,脫口而出的話,甚至破口罵人的話。《子罕》中子貢說:“有壹塊美玉,是把它收藏起來還是找壹個識貨的商人買掉呢?”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幽默的回答表達了希望賢君能用他。有壹次,他要出去做事說:“我難道是壹只匏瓜麽,怎能只掛在那裏而不給人吃呢?”(《季氏》)當時有人認為孔子雖然很偉大、很博學,但沒有什麽可以成名的專長,孔子說:“我專做什麽呢?做駕車的麽?做射箭的麽?那麽我從事駕車好了。”(《子罕》)孔子也善巧言生風:“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固不知如之何他已矣。”《憲問》記公明賈與孔子談論公叔文子的為人,公明賈說公叔文子總是在最適當的時候說話,真正快樂的時候歡笑,符合禮儀的時候才索取。孔子聽後,將信將疑,覺得公叔文太偉大,又有些懷疑他是否真的能做到,於是沖口而出:“其然,豈其然乎?”毫不掩飾他的想法,當子路誤認為他作了什麽不正當的事時,他那對天發誓的樣子:“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連說兩遍,急於表明心跡,聖人的率真盡顯無疑。《陽貨》中說有壹個叫孺悲的人去看孔子,孔子不願見他,便讓學生回話,說自己不舒服,不便見客。可就在學生轉告孺悲的時候,孔子又是彈琴又是唱歌,這是孔子深惡痛絕鄉願的表示,孔子還曾經在極端氣憤時大罵原壤:“老而不死,是為賊。”(《憲問》)這是對原壤壹人而發的,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這些話語都表現出了孔子幽默率真甚至是任性而為的壹面。

五、情趣盎然的場景感

《陽貨》第壹章寫孔子千方百計地躲避陽貨,卻偏偏狹路相逢,兩個人的談話也很性格化,文字不長但將陽貨的盛氣淩人、挖苦打擊,孔子的尷尬無奈,都刻畫得淋漓盡致,密切聯系周圍的環境氣氛,寫得很戲劇化。《微子》寫楚狂接輿的高歌,對孔子的贊揚和勸告,使孔子非常感動,欲上前攀談,他卻壹路小跑的走掉了。這段文字為我們刻畫了壹個隱士的飄逸形象,也給我們留下了回味咀嚼的余地。《先進篇——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章》是為歷代讀者所喜愛的美文,寫孔子與四個弟子暢談人生理想,子路、冉有、公西華其言辭都能充分體現個性,而曾皙的形象描繪得最有情趣,三位同門侃侃而談時,他始終在彈琴,輪到老師點將了,只見他隨手壹揮,“鼓瑟稀,鏗爾,舍瑟而作”充分展現了灑脫不羈的個性,而對美好藍圖的描繪,更是生機盎然,如壹幅水墨畫,令人悠然神往,以至於老師壹聲長嘆:“吾與點也”,更是令人回味無窮。《論語》中很多這樣的文字,壹個個不很完整的小故事,壹個個寫人記言的小片段,都寫得情趣盎然,耐人尋味,可以當作筆記小說來讀。

最後,借助林堅在《〈論語〉的文學趣味性初探》中所說:“講學語與文學趣味性的高度融合……常常借助於口語化、形象化的文學語言所造成的理趣、情趣和諧趣,使得行文風趣自然、生動含蓄,讀來毫無枯燥、晦澀之感,在平易近人、娓娓動人的談話中,領略了旨趣甚至是深奧的哲理。”這正是《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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