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雲南省文山州 麻栗坡縣楊萬鄉 區域邊緣 ——莽莽蒼蒼的者陰山拔地而起,似壹位糾糾武士仗劍矗立國門,橫眉怒目狼煙起處,警惕地護衛著者陰、江叢等我境內縱深數十公裏的村寨、梯田、八角林。主峰右側的A號陣地有如武士法力無邊的仗劍之手。他運足千鈞神力,隨時準備刺向虎視和平的魔鬼……
1號哨位,就是這把鋒利無比所向披靡的寶劍的劍鋒!
生長著地雷彈片和雜亂交錯的茅叢的山脊,把壹截長約100公尺的塹壕迫至“劍峰”——壹條寬不到1.5米、深不足1米的天然石縫。
於是,這裏產生了壹條關於壹個兵的新聞和壹個創造新聞的兵。
1987年,據新華社雲南前線7月12日電: 景頗族戰士鮑孔紅,獨立堅守者陰山前沿哨位780個日夜,抗擊敵軍偷襲和炮轟數十次,腳下寸土未丟。
1987年夏,《人民日報》、中央電臺、中央電視臺、《雲南日報》等全國幾十家新聞單位幾乎在同壹天把關於那個兵的新聞傳播給和平生活中的人們。
於是,人們知道了者陰山前沿陣地上那個創造新聞的兵。
鮑孔紅1985年從雲南德宏州潞西縣三臺山區景頗山寨入伍……。由於他出色完成戰鬥任務,兩年中6次立功授獎,被評為優秀戰士……
1985年的壹天,他伏在草叢中,仰視著左、前、右三個山頭的敵軍陣地。
隨著頭的移動,望遠鏡將遠處敵軍陣地上的壹切清晰地顯現在他的眼簾: 縱橫交錯如在草叢中時起時伏的毒蛇壹樣的塹交壕,黑洞的射擊孔,發出藍幽幽光澤的高機槍管,像掉了魂的幽靈壹樣不時在陣地上遊弋的荷槍實彈的敵軍。
“轟”!不知是野貓還是野兔子拌響壹顆地雷,悶悶地響聲從山谷傳出,幾個家夥像白天突然見人的耗子壹樣,霎時沒了蹤影。
壹切又歸於沈寂,霧不知不覺中越來越濃了,凝固了似地籠罩著群山。他把視線從遠處移到眼前這片陡坡中的茅草叢註視著……連指揮所裏燈光昏暗,連長指導員正在研究派誰去接守1號哨位,換下羅正生—— 那位右腳只剩下3個腳指頭的老兵。
老兵退伍前的壹個星期,已有好幾名班長骨幹來找他們掛了號,要去堅守1號哨位。但兩位主官掰著指頭算算,幾個陣地上都需要有責任心強的“頭”,離不開呀?
“讓我去吧!”報告聲中,闖進了墩墩實實的鮑孔紅。雖然下連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月,但他已多次到過那個全連最前出的哨位,跟羅老兵打得火熱。羅老兵也跟他吹陣地的“光輝 歷史 ”。
1984年4月30日,在收復者陰山的戰鬥中,進攻分隊在現在連指揮所側面的山上受到敵人雷場的阻礙。敵人占據著我們這個位置,增援分隊已爬至半山腰……排雷前進,就會給敵人以喘息之機,進而向立腳未穩的我進攻分隊反撲,情況十分危急。這時安忠文壹躍而起,滾向雷區,成了“滾雷英雄”。
“那時”我還跟妳壹樣才入伍兩三個月呢。”羅老兵還跟他講自己到1號哨位3個月來的經驗,怎樣判斷敵情,怎樣講究戰術把敵人放近打;講敵軍如何缺德,將他那只塗了綠色偽裝油漆反扣在石蜂上的磁碗打了壹個大洞。
“這是者陰山地區最前出的哨位,能在這裏堅守是壹種榮幸。” 在自己即將離隊之前,羅老兵把連隊準備調人替換自己堅守1號哨位的“秘密”透露給了他。
因此,在最“關鍵”的時候,他來到了連指揮部。
兩位主官從沈思中擡起頭來,看清了面前這個新兵:壹米六七的個子,黑不溜秋的,壹小簇壹小簇的卷發緊貼在頭皮上,濃眉下那雙清澈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臉龐上那認真的表情暗示著: 今天不把任務交給我就甭想讓我離開這間房子。
“好,就定他去吧!”連長發話,指導員還未表示首肯。
“啪!”他馬上壹個軍禮:“感謝首長!”轉身蹦出了連指揮所。
780個日夜,這裏是寶劍的“劍峰”。 哨位只有壹個,守衛的人也只容得下壹個,於是有了壹個人的“班防禦”,敵軍的鬼哭狼嚎和新華社電訊稿中: 打退敵人30多次偷襲和進攻的激戰場面。
不過鮑孔紅曾說:打獵得有耐心。我們先看看這位“獵手”的耐心。
他使勁眨了幾下眼睛繼續觀察——他不能掉以輕心,敵軍隨時都有可能撈壹把就溜——濃霧、茅叢、敵軍陣地。
剛上1號哨位,伏在觀察口,每天除了潛伏,霧、茅草和敵軍偶爾放幾發冷槍,沒有任何動靜。他受不了啦,心口發脹、發悶,像堵了壹塊沈重的石頭:要幹就痛痛快快地幹壹仗,這樣不死不活的,人都會憋出病來。
壹只小蟲爬在他的臉上,他“啪”地壹巴掌扇過去,小蟲掉在地上,他又振作起來了……
要是天晴,石縫裏還可以,雖然為了適應石縫寬度的需要,鋸掉壹截後只有1.5米長的床板不容他把1.68米的身子打直,但身子躬著壹點也還勉強能睡下,風從油毛氈縫中透進來,涼幽涼幽怪舒服的。
壹截黑褐色火箭筒彈防潮盒,中間挖壹個小孔,再罩在罐頭盒制成的煤油燈或半截蠟燭上,小孔面對著石縫內。於是,石縫內產生了中學課本那麽大壹片光明_這裏點燈容易暴露目標,而且那討厭的風不能容忍讓他得到壹點光明,但他仍不甘黑暗。於是,這就成了具有80年代陣地特點的“孔明燈”。在這盞“孔明燈”下,他記錄了數萬字的觀察日記和學習筆記。
蚊蟲是最令人傷腦筋的,戰士們說陣地上的蚊子是從敵方侵入我境的,接收了敵軍的全部優點。 因此個不大,咬人卻特別狠毒,咬壹下鉆心的痛。壹巴掌打過去,蚊子飛了,那裏卻留下壹個大紅疙瘩,奇癢難忍,壹摳就流黃水,又不能用那味濃的萬金油驅蚊(敵軍的鼻子比蚊子還尖)。那天,班裏壹位老兵送給他半瓶防蚊藥,這玩意真叫絕,往手腳抹那麽壹小點,蚊子還隔著老遠就逃之夭夭了。於是,他從衛生員那裏開“後門”要來了四五瓶。
老鼠與他向來是友好的,有食物***同分享,絕不會有半點客氣。只是這老弟太邋遢,經常把黏糊糊的屎拉到他的被子衣服上,吃飽了牙齒癢時,還把他的床板作磨牙板,蚊帳上也留下碗口大的幾處“傑作”。但他不能給它吃磷化鋅,因為那樣,石縫裏會臭得人喘不過氣來,於是只好聽之任之,和平相處。
當然,那條烏梢蛇比起“鼠老弟”來就倒黴多,讓它到家裏做客算是夠客氣了,可它竟還要爬到主人的床上與主人同榻***度良宵,涼絲絲的皮膚冰醒了主人,壹鍬下去,第二天就成了主人的桌上羹,美餐了壹頓還剩著好多呢。
然而,熱帶山嶽叢林雨季壹到,能有幾個不下雨的天麽?大雨壹下,雨水順著石縫直往洞裏淌,石縫裏成了“水簾洞”。
有壹天深夜,狂風夾著暴雨冰雹襲擊了者陰山前線。有幾個陣地的鋼架房被吹倒,頂棚被卷到了雷場裏,被子床單滿天飛,兩名戰士被砸昏過去。
1號哨位豈能例外? 大風卷走了油毛氈,暴雨冰雹直往石縫裏傾瀉。他跳了起來,把唯壹的壹塊雨衣蓋在手榴彈、炮彈、子彈箱上,自己站著任憑雨淋雹砸。兩小時後,雨停了,天空還露出了壹顆亮晶晶的星星,夜色倒是不錯,可他此時只有上下牙“格格”打架和渾身“篩糠”的功夫了……
天亮了,太陽出來了。草叢幹了,空氣幹了。鮑孔紅的“屋子”裏卻還是壹團透濕。他開始“抗澇”。先把衣服被子扭幹,再用罐頭盒把石縫裏的積水壹盒壹盒地舀出去……
“嘿,別看壹個人,打起來過癮得很哩,因為哨位巴掌大,更多的人也旋展不開,弄不好反而吃敵軍的霸道。”
重機、輕機、六〇炮、沖鋒槍、手榴彈、炮彈——要是場地再大壹點,他可能會把高射機槍和“八二無”壹起搬來。
還有壹樣“核武器”。那是什麽?妳絕對猜不著。
鮑孔紅壹見它就渾身是勁,忘了危險、忘了困難,膽子也格外地壯起來。
長刀、景頗長刀——景頗漢子鉆森林、出遠門的膽量和護身,鮑氏的“傳家寶”。 .
壹塊紅纓紮在它尾上,刀柄被鮑家祖輩的手摩擦得油光發亮,出梢三分,青鋒耀眼,寒氣襲人。
爺爺像鮑孔紅的年紀時,已是壹名老練的獵手了,用這把刀不止打過獵還殺過侵略者。
在那劈山填海造平原的火紅年代,家裏揭不開鍋,爸爸用這把長刀從森林裏把鹿子、野羊等美味獵到火塘邊,也是這把長刀使他若幹次從豺狼虎豹的利齒下生還。
從10歲起,爸爸就教他使刀習武,到參軍時,他已成了壹名身懷絕技的景頗刀手了。
入伍那天,爸爸把他送了壹程又壹程,最後鄭重地把刀交給他:“記住,別忘了自己是景頗人!”
要是敵人突上哨位,他的這把刀斬敵衛國!
敵人沒有忘記這個原來曾經是他們的後方,又成為他們的前沿陣地、他們的眼中釘,並夢想以之為依托報“壹劍之仇”。只是大批的特工多次前來偷襲、強攻都感到吃驚,中國土兵是不是都像孫猴子壹樣有七十二變?明明巴掌大的地方,每次摸到哨位腳下,上面好像什麽也沒有,待要上去了,突然機槍手、沖鋒槍手、手榴彈投擲手,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近它不得。逃到山腳下直瞄武器射擊死角處,以為可以喘口氣,突然六〇炮彈也鋪天蓋地地砸過來。
晚上偷襲,這本是敵軍特工的拿手戲,但每次都是好處沒撈到,反而搭上“夫人”壹個,不是失去個把“弟兄”,就是掉下壹根胳臂丟條腿。
敵軍使出了最大膽的作戰方案: 白天進攻。壹般中午人都在“放松”。有誰想得到,別人會在良好視度下白天來。真夠狠毒的!
敵人的詭計鮑孔紅早就看在眼裏:100米、80米、50米……眼看離他的潛伏位置只有30米了,他突然扔出了幾顆手榴彈,同時操起了機槍,幾個家夥拖著兩名同伴逃到谷底。鮑孔紅又開始修訂表尺,抱起壹發炮彈……
也許妳和我未認識鮑孔紅以前壹樣感到奇怪,這小子怎麽有那麽大的本事?
鮑孔紅在家從小就跟著哥哥和父親鉆森林、打野獸,練就了百發百中的神功。後來又和寨裏的青年人壹起參加了民兵集訓。景頗人有個習慣,只要能吃苦、不怕死、敢爭第壹的夥子才會受到姑娘的青睞。獵人的家庭環境也使他養成了倔犟的個性,什麽情況下都不服輸。因此在訓練中他特別賣勁。當民兵練戰術那段時間,手臂被利石刮去了壹大塊肉,他還在猛打猛沖,直到訓練結束。民兵連長對著站在隊列前的他像剛從血水中撈出來似的袖管驚叫起來,他才感到手臂鉆心的痛。當然,此時姑娘們明澈的眼光妳可以想到。
新兵訓練,基礎科目對他來說已是“小菜壹碟”。因此,他壹閑著就從老兵那裏找來教材研究起六〇炮、八二無、重機、高機的構造性能。他的腦子靈光,壹看就會,等他到1號哨位時,已成了連隊小有名氣的“火器通”。
他還特別喜歡看小畫書,壹看就著迷。看到兒童團打鬼子的故事,他突發奇想,竟在陣地上搞起了“罐頭盒報警器”,使出了“金鉤吊瓜計”——他看見哨位旁那壹小塊被炮彈犁松的土,丟了幾顆瓜子在裏面,任其藤蔓長出去。夜裏,偷襲的敵軍只要觸著瓜蔓,由於瓜蔓是空心的,葉上又有毛,很大的響聲立即給他報了信。結果,“偷雞者”得到的往往是“二鍋頭”(手榴彈)。費勁的是,瓜蔓上結出了大南瓜後,他要冒比耕種不知大多少倍的風險躲得遠遠的,用綁了勾的長竹桿伸到雷區裏去收獲……
黔驢技窮的敵軍並不徹底甘休,趁風幹物燥,點燃茅草,放起大火,企圖讓這個哨位與茅草壹起成為灰燼。哨位周圍的石頭“啪啪”崩裂,隨著引爆的地雷壹起橫飛四濺。油毛氈燒掉了,蚊帳燎去壹只角,衣服和軍帽烤得冒煙,發出怪味。他毫不理會,握緊沖鋒槍伏在觀察口,眼睛壹眨不眨地監視著敵軍動向。過了壹段時間,燒焦的哨所周圍又長出了青青的茅草,枯樹也長出了綠葉。
妳想,敵軍能不恨之入骨嗎? 他們憑借居高臨下的地形,又將數百發炮彈瀉向1號哨位。那架勢,不使這個哨位成為齏粉決不罷休。彈片穿透了他的被褥,周圍的石頭脫了壹層“皮”。然而,哨位巍然不動。那壹棵棵彈片土壤裏的者陰蘭,以其強大的生命力隨風搖曳,似乎在嘲諷敵軍的無恥、無能……
前沿陣地上,在他的“房子”裏,壹樣東西使這小小的石縫似乎也跟著開闊起來。
那是壹件郵品,用壹張張郵票貼在油毛氈上,形成“地”字還差半邊的地名標誌。那雄偉的長城、那精巧的民居、那 歷史 人物像、那現代建設圖:那稻穗鐮刀、那鋼花鐵釬……
這些郵票大多數是從全國各地寫來的慰問信上剪下來的。
來信的有同齡學生,也有青年工人,還有剛上學的紅領巾。每到節日,信來得最多。春節期間,他的信都快堆成小山了,還有那些紅紅綠綠的各地風光名勝明信片,看都看不贏。壹讀起信呀,壹個人孤孤單單的感覺全沒有了,煩惱也沒有了。
“妳是寨子裏唯壹壹個在外面當兵的,全村人誇妳有出息,我們心裏也高興,妳打仗要勇敢,爭取多立幾個壹號功(壹等功),不要丟媽媽的臉。”這是他媽媽給他寄來的壹封信中的內容。
在家中,他最敬愛媽媽,在陣地上他也最想媽媽。 因此,他常用口琴吹《媽媽的吻》:在那遙遠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年邁的媽媽已白發鬢鬢……
780個日日夜夜!劍鋒壹樣的1號哨位!滿山隨風搖曳的山茅草!
聽著他輕輕的吟唱,我們似乎明白了點什麽,壹股熱熱的東西從心中湧起、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