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墓碑上的字是張謇親筆題寫的,書上寫著:“吳縣世界藝術家沈女士之墓”。
為什麽沈女士的墓碑上沒有夫姓?原來“不隨夫姓”也是張健的意思。他不僅不允許她的墓碑上有她丈夫的姓氏,也不允許她的丈夫插手她的葬禮。大家都知道這是“霸王葬”,勢必會對他和她造成爭議。
但張謇不僅壹點也不在乎所謂的“批評”,還在丈夫玉玨出殯後公然與其大打出手。能讓大名鼎鼎的“狀元”如此“不管不顧”的沈女士,不是壹般的女人。她就是中國的“刺繡聖人”沈壽——
沈壽(字雲芝),江蘇吳縣人,蘇繡之鄉。當她只有十六七歲的時候,就成了蘇州有名的刺繡專家。“才華”和“長相”往往很難兼得,但偏偏沈壽就有了才華和長相。她面容清秀,聲音甜美,是標準的江南美女。
老天似乎總是對沈壽特別好。在壹個大多數女性只能接受“包辦婚姻”的時代,她以自由戀愛的形式結婚了。她的丈夫是壹個有才華的年輕人,經常去他家。玉玨擅長書法和繪畫。他和她,壹個會畫畫,壹個會繡花,是雙技。
婚後,於玨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對書畫的精通融入到妻子的刺繡中,使沈壽的刺繡脫穎而出,揚名蘇滬。
面對這個壹直成就自己的男人,沈壽心裏充滿了感激。很長壹段時間,他們的婚姻和愛情都是當地的“模式”。只要提到沈宇的愛情,青年男女都會表現出羨慕。
然而,世界從來都不是“完美”的。雖然兩個已婚的人壹直很恩愛,但是沒有愛情結晶。結婚十年,沈壽的肚子壹直沒動過。於玨也30歲了。看到其他同齡男性成群結隊的生孩子,而自己膝下卻什麽都沒有,心裏難免有所想法。
1904年,他們結婚11年後,沈壽懷孕了。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玉玨不幸得到了壹個機會:為慈禧七十大壽獻禮。
原來,春節過後,在清朝商務部工作的單樹生,為慈禧太後七十大壽組織壽禮,拜會沈壽、玉玨,制作貢品刺繡屏風。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妳的刺繡能贏得老佛爺的青睞,妳就真的出名了。”送走盛的單捆後,玉玨興奮地對妻子說。沈壽也覺得是個好機會,但她還是照顧著肚子裏的寶寶。她猶豫了壹下,說:“那倒是,不過我剛懷上我們的寶寶,也不小了,萬壹出了什麽事。”
玉玨聽了卻不以為然地說:“我聽我媽說這女人懷孕了,就是需要多動,只要不過度勞累,應該就沒事了。”
為了繡出讓慈禧滿意的繡屏,玉玨從嶽父家收藏的名畫中挑選了11件,親自描繪給雲芝繡。短時間內繡完11個繡屏,對任何壹個繡娘來說都是壹個大工程。為了趕繡屏,沈壽因為過度勞累而早產。
“頭胎流產”是大忌,沈壽身體受損,因此被診斷為“終身不孕”。
幸運的是,其中的八幅繡屏呈獻給慈禧後,慈禧喜出望外,她還稱贊這些繡屏是絕世精品。除了高興之外,她還親筆題寫了“福”和“壽”兩個大字,送給玉爵夫婦,並授予農工商部雙龍寶興四等商業榮譽。他的妻子沈為此改名為“沈壽”,這個繡名隨即傳遍天下。
敏銳的余覺覺得“趁熱打鐵”,見到太後很高興,經慈禧批準後直接上書朝廷“建議創辦女子刺繡學校”,中國第壹所公立刺繡學校由此誕生。
讓夫妻倆高興的是,慈禧還派他們去日本考察工藝教育。回國後,他們帶領壹批蘇繡老師到北京報到,於玨任刺繡工程總經理,沈壽任總師。他們的“夫妻搭檔”進入全盛時期。
天資聰穎、學習能力極強的沈壽在訪日期間,開始嘗試在西洋畫中表現物體的明暗,創作了風格獨特的“模擬刺繡”。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沈壽的刺繡在中國達到了無與倫比的水平。
沈壽對玉玨的感激又增加了幾分。她覺得自己之所以壹路順風順水,全靠丈夫在關鍵節點上的配合。
1909年,沈壽的第壹幅刺繡作品《意大利皇後像》由模擬刺繡完成,在1909年意大利世博會上獲得金獎,被授予“世界最高榮譽獎”。如果慈禧賞識,讓她在北京出名,那麽這個獎就真的讓她名揚天下了。
看到妻子的名氣越來越大,玉玨的心理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開始琢磨如何利用妻子的刺繡來“變現”。無奈,在北京多年,他還是沒能找到合適的模特。
1910年,玉玨被引薦給京城狀元張謇。此時張謇為江蘇咨議局議長,在南通的產業也頗有建樹。在於玨眼裏,他自然是壹個很“忙”的人物。
玉玨沒費多大力氣就給張謇留下了好印象。張謇甚至稱贊他:“余也有才華。”
玉玨和張謇相識不久,清帝退位,刺繡工程部也匆匆解散。但玉玨只好帶著沈壽和家人留在天津,辦起了女工作坊。這時候他們采取的模式就是壹邊做刺繡,壹邊賣刺繡。
由於生意不景氣,繡品銷量壹般,玉玨只好寫信給張謇尋求發展。於玨向張謇求助,因為此時他已經成為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熊希齡內閣的實業總長。
張謇接到信後,力勸他去南方商談刺繡的發展。張健還透露自己有開發刺繡的想法。玉玨南下後不久,沈壽也在丈夫的邀請下南下。就這樣,夫妻兩人去了張健當時所在的南通。
張健很快發現這對夫婦完全不同。玉玨看重利潤,沈壽看重刺繡技藝的傳承。到了南通後,玉玨壹直把目光盯在“實現”上,而沈壽則專註於刺繡、培養刺繡人才等等。
在沈壽擔任南通女子師範學院院長兼繡花系主任期間,張謇因工作出色,幾次主動要求為她加薪,但“逢增必辭”。
張謇愛惜人才,尤其是像沈壽這樣的“天才”人才,他尤其看重。為了讓她更好地刺繡和教學生,他為她安排了壹個仆人照顧她的生活,沈壽對此感激不盡。
按理說,有了張健的幫助,夫妻倆的生活會更加圓滿。令人驚訝的是,去南通竟然是他們愛情生活的壹大轉折點。
壹方面,隨著時間的推移,觀念不同的情侶頻繁因刺繡事宜產生矛盾;另壹方面,玉玨對自己沒有孩子的事實越來越糾結,甚至有了納妾的想法。
“我動心了”,有納妾想法的於玨奇怪地把妻子安頓在女師宿舍,而自己壹個人在外生活,接連納妾。
1915年,沈壽去舊金山參加第二十屆世博會。在由創新的模擬刺繡繡出的耶穌形象獲得第壹個金獎期間,於玨娶了兩個小妾。
沈壽心高氣傲,對丈夫在外娶妾極為不滿,但礙於過去夫妻情分,從未為此爭吵過。
事實證明,越是不表露情緒的人,越容易情緒化,而未能釋放的情緒,最終會以不好的方式呈現出來。隨著越來越多的停滯,沈壽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同時,她在刺繡上下了更多功夫。因為過度勞累,她得了肝病,壹直沒有好轉。
只有沈壽知道她的病是心臟病,再貴的藥材也治不好。重病之後,她依然不忘教書,她的堅持和敬業感動了張健。
張謇很同情沈壽,沈壽和她壹樣,也是蠻感性的。而他們的坎坷之路也頗為相似。
張建本有壹個非常好的妻子叫段旭,他們的關系非常好。但段旭從未生過兒子,張謇也不在乎或不打算繼續結婚,但段旭強迫他娶了壹個妾。為了讓張謇娶妻生子,段旭“求神占蔔,走訪良家,早上試騎自行車,在雪地裏走了半宿才回來”。後來她幹脆壹下子就給張謇帶了幾個妃子。即便如此,張謇直到46歲才有了獨子張小若。
和於玨相比,他們的結果差不多,只是壹個是主動的,壹個是被動的。被動同居的張健對妻子充滿了愧疚。她死後,他的情感之門徹底關閉。而他和幾個小妾也漸漸淡漠,壹直獨居。
沈壽的經歷不得不讓他想起妻子,他不由自主地把愧疚和復雜的感情轉移到沈壽身上。對於玉玨,他充滿了怨恨。他和玉玨畢竟是完全相反的人,他對玉玨的做法感到不解。他真的不能理解:傳宗接代真的那麽重要嗎?感情不是婚姻中最重要的嗎?
更讓張謇不解的是,沈壽生病後,玉玨作為丈夫,壹直采取漠不關心的態度。他甚至和她爭論壹些和錢有關的事情。
沈壽花了8個月時間繡成的耶穌雕像在美國舊金山展出時,壹位富商願意以1.3萬美元的價格購買藏品。沈壽堅決不賣,玉玨卻為此大發雷霆。張謇和沈壽都認為,這件作品是中國藝術的傑作,是無價之寶,不能通過金錢交易流失到海外。為此,他還派人到美國取回繡像,珍藏在研究所裏。
沈壽再次看到耶穌的形象,深受感動,覺得“先生知我心”。比起為了錢和她吵架的老公,張健和她的靈魂契合度明顯更高。
玉玨在外養妾的時候,張謇壹直在悉心照顧生病的沈壽。他不僅讓家人把這個送給沈壽,還經常“耽誤就醫,親自煎藥。”
為了讓沈壽好好養病,張謇還“騰出”了壹個風景秀麗的不大不小的亭子給她住。謙亭四周景色極美,有浪,有垂柳,有石廊。住在前亭的沈壽很開心。她生病時經常掉頭發。她把這些頭發收集起來,繡成壹面白色的錦旗,獻給張謇作為獎賞。
收到禮物的張謇欣喜若狂地寫詩感謝他。其中壹個寫道:
“鴛鴦”和“鴯鶓”都是指戀人,寫詩的張謇和得詩的沈壽都很清楚。
人們都說“女人沒有愛情,誰對她好誰就會愛她”,這句話用在沈壽這個才女身上還是很貼切的。她被值得愛的丈夫傷害了。重傷之下,她幾乎本能地把感情轉移到了張健身上。
但沈守信有所顧忌。她擔心的不是他們之間“二十歲”的年齡差,而是她的已婚狀態。張健每次進她的房間,都故意讓侄女崔振陪著,防止“人言可畏”
張謇雖然深愛著沈壽,但也極其尊重她。她壹直在等她,等她沖破壹切,和自己在壹起。作為壹個男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壹旦她沒想好就選擇了自己,以後再後悔,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在沈壽的臥室搬到浩陽朱曉後,張謇做了壹個稍微更進壹步的舉動:不管世人的看法如何,他都在這裏生活和工作。不過在他們分開前後,中間開了壹個小門,方便出入。
就是在這裏,關於張謇和沈壽的謠言四處傳播。得知消息的玉玨嫉妒得大吵大鬧。看了他們的詩,他更生氣了。那時候男女關系好奇怪。男人在外納妾,宴飲,女人卻不允許有任何“不檢點”。
鬧完之後,於玨發現自己掌握不了實際證據,於是逼迫妻子離開南通,回到蘇州。沈壽的病情剛剛好轉,她在南通的作坊生意興隆,學生越來越多。她怎麽能放棄呢?
看到妻子死活不肯離開,於玨壹口咬定他們有見不得人的“勾當”。他苦苦哀求,向張謇借了壹筆錢,去上海辦了壹家自負盈虧的“福壽繡品公司”。在上海,他沈迷於酒色,無法自拔。他賣掉了蘇州所有的房產,拿到上海揮霍。然後他來找沈壽要錢,吵了起來...
玉玨死乞白賴的結果就是沈壽本已好轉的身體越來越差。她又壹次吐血,因為她太生他的氣了。
張謇深感沮喪,他心中感到壹種說不出的嫉妒。他知道,壹個女人對壹個男人的強烈感情往往意味著她對他還有感覺。但他知道,除了等待,他別無選擇。
沈壽病情加重後,每天都離不開藥罐。張健很心痛。他壹邊不停地請名醫給她治病,壹邊親自下廚給她做飯:“為了勸她過年吃飯,我親自在朝竈上查了壹遍單子,寧可把青菜、竹筍、香魚扔了,也總要分個粗細。”
沈壽得了絕癥後,徹底放下了和丈夫的恩怨,見到了壹直陪在身邊的張謇。她對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戒備”了。當他每天來到她床邊餵她吃藥的時候,她就開始用深情懷舊的眼神回看他。有時候,她會跟他講自己的童年。
這期間,張謇的日記裏經常會留下沈壽病情的記錄,“復發”、“故態復萌”、“痊愈”、“突發暈厥,很嚴重”等字眼經常出現。
在沈壽去世前後的五個月裏,張謇日記中與沈壽有關的內容占了三分之壹的篇幅,涉及到她的生老病死和善後事宜,表現出深深的傷感和思念之情。
為了沈壽的病,張謇幾乎傷透了心。半夜裏,當他聽說她的病情惡化時,他會立即穿好衣服起床去看醫生。為了請如臯名醫,張謇派了專門的船去接,他很擔心。
幸運的是,當沈壽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他提議與張謇壹起編纂管雪刺繡譜。這個樂譜由沈壽口述,張健作詞。這部傳世佳作可以算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沈壽死前肝腹水腫,從腫腳到臉到額頭,肚子也腫得很大,腹水達到16公斤。別人看到了只覺得惡心,張健的眼裏只覺得可惜。
1921六月八日,農歷五月初三,沈壽終於死了。臨走時,她留下遺言:願葬在南通,永不與丈夫合葬。張謇聽到這裏,眼裏含著淚回答。
沈壽死時,張謇負債累累,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把她的葬禮辦得很漂亮。他按照很高的標準建造了她的墓地,並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她的墓碑上。
玉玨看完墓碑,大罵張謇“太過分了”:墓碑上刻的是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丈夫的姓氏。但是張堅聽了,卻只是從鼻子中發出了“哼”的壹聲。我不知道,但對於沈壽來說,他絕不會“只是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她的墓碑上”。
1926年,張謇在南通去世。他的墓地在狼山對面,離沈壽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