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過分地喜愛她。無止境地探討她那難以覺察的、轉瞬即逝然而亙古不變的微笑,那洞察壹切而又包容壹切的眼神,那端莊沈穩的姿態,高貴而樸素的裝束,以及無懈可擊的完美構圖。人們驚嘆:列奧納多,惟有列奧納多,上帝壹樣的智慧,才能采集那麽多美的元素,將眾多美好合為壹個完美。於是,美、智慧、永恒,三位壹體,極致的搭配,再無超越的可能。就這樣,蒙娜麗莎帶給人們無限美好的遐想,也給人們無限沈重的壓力。人們既願意棲身她的庇蔭,吸取滋潤的營養;又渴望走出她的陰影,呼吸自由的空氣。多少年了,無數醉心繪事的人,都為這壹重矛盾所困擾。
這是壹個神話,它與達·芬奇無關,完全是後人制造的。神話像雪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滾動,無限膨脹,最終連神話的制造者也被吞沒。如今,蒙娜麗莎坐在盧浮宮壹處顯要的位置,隔著厚厚的防彈玻璃,每天以我們熟知的、神秘而永恒的微笑迎候數以萬計的來訪者。這些朝聖般的觀眾心中裝著各式疑問,他們渴望通過這壹張溫柔嫻靜的臉龐讀出答案,然而離開時卻將更多的問題帶走。問題是五花八門,許多與蒙娜麗莎並無關系。有人會問:蒙娜麗莎究竟是畫中人的名字,還是微笑的別稱?畫中人究竟是銀行家喬·貢多的妻子,還是伊薩貝爾王妃?此畫確有真人模特,還是憑想象畫成?畫中人物沒有眉毛,這是當年佛羅倫薩的審美時尚,還是像某人所說,其人正在懷孕,是妊娠反應?畫中人是否剛經歷流產的傷痛,所穿衣裳是喪服?蒙娜麗莎那令人迷惑的表情真的是微笑嗎?難道不是面部麻痹癥造成?蒙娜麗莎到底是男是女?其原型是否就是達·芬奇本人?問題越問越離奇,距離畫本身越來越遙遠,不僅無助於解讀該畫,反而將人不斷引向迷途。
其實,有些問題已經構成了對《蒙娜麗莎》的褻瀆,只是提問者尚未覺察。蒙娜麗莎是男是女,這還用得著問嗎?任何壹個對性別有感知的人都不該對此產生疑問,可是有人偏要提出如此荒唐的問題。有人說蒙娜麗莎給人的感覺是中性的,至少她不會給人產生性的誘惑。試問,難道惟有性感才能構成女性美嗎?如此,壹幅肖像畫與壹幅色情照片又有多大區別?無疑,蒙娜麗莎是美的,她的美充分體現在人性美上,而不局限於女性特征;或者說,她的美已經超越了性別阻隔,但這並不等於連性別都分辨不出。對於顯而易見的事實還要發出荒唐的疑問,若不是別有用心也是無聊之極了。面對壹幅分明令人愉悅的肖像卻偏要說甚麽面部麻痹癥,這簡直令人憤慨。蒙娜麗莎表情是僵化的嗎?瞬間的表情被定格就說成僵化,那真是荒唐透頂。微笑是難以描述的,專註中不自覺的微笑,友善的微笑,欣慰的微笑,或是略帶嘲諷的微笑,那是每個人不同情緒下的感受,但笑意是毫無疑問的。至於有人感到蒙娜麗莎的微笑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因而斷定此畫不是以真人為模特,而是完全憑想象畫成,這種論斷也純屬多余。人們驚嘆達·芬奇卓越的繪畫技巧:畫中人由面部五官到雙手,再到身體的其他部分,包括衣著穿戴,每壹處都那麽真實可感,幾乎伸手可及,這是憑空想象無法完成的。倘若沒有真實人物作參照,達·芬奇縱然有天大的才氣也不可能畫得如此生動細膩。有人要問,畫中人的眼神、她的笑意是那麽遙遠和不辯深意,那是其人所獨有的嗎?為什麽今人就摹仿不出?其實這樣的問題很好解答。每壹個了解繪畫的人都懂得,肖像畫並不等同於人物原型。壹幅好的肖像畫首先要體現作者與表現對象間的互動;畫家將自己的智慧、情感、人生理念、精神渴求等等都融鑄進了畫中人物,這樣觀眾從畫面上讀到的肯定比真實人物要豐富的多。我們了解了達·芬奇的生平,認識了他在諸多領域的非凡造詣之後,上述問題也就迎刃而解。既如此,那麽畫中人究竟是誰的妻子、叫什麽名字就不重要了,她是達·芬奇全部藝術才情的匯聚,也是他理想人格的集中體現。從這個意義上說,她不是任何人的妻子,她是壹個超乎常規限定的完美人性。我們可以理解蒙娜麗莎為達·芬奇的精神肖像,但要說是以他本人為模特就顯得太庸俗化了。有人通過電腦技術將達·芬奇的自畫像與蒙娜麗莎作以對照,發現兩者的基本結構驚人地相似,於是斷定該畫是以他本人為模特。其實這是吹毛求疵。相似不等於吻合,當然完全吻合是不可能的,正如畫中人與真實人物也非完全相同;然而不同的人總有相似之處,並且相似性是主要的,差異卻是微小的;更何況每壹個畫家描繪他人時總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的形象帶進畫面,因為畫家對自己最熟悉;這點想來達·芬奇也不會例外。說到這些,其余的問題也就無須解釋了。如果我們多讀壹些畫,多接觸壹些畫家,那麽不著邊際的問題就不會提出來了。
駁斥了上述壹些問題,不是說圍繞《蒙娜麗莎》的研究都是無意義。作為世界美術史上最具知名度的壹件作品,必然會有無盡的問題為後人探討。對於《蒙娜麗莎》人們過分熟悉,很難再產生新鮮感;然而醉心於此畫的人,卻是每看必有新得,各中奧妙怕是只可意會了。《蒙娜麗莎》不但是盧浮宮的鎮館之寶,簡直是法國人的驕傲。當年《蒙娜麗莎》曾經失竊,千萬人為之痛不欲生,政府則把當日定為“國難日”;而當它失而復得時,則舉國歡騰,其盛況不啻於國家重獲新生。法國人莫非忘記了,《蒙娜麗莎》本不該屬於他們。在蒙娜麗莎的故鄉意大利,擁有無法估量的藝術寶藏;卻不曾擁有《蒙娜麗莎》,不能不說是巨大遺憾。這是世界上擁有最多發燒友的壹幅畫,不要說藝術界,單就政界要員對她的迷戀就令人詫異:大名鼎鼎的戴高樂總統每當心緒煩躁時,必驅車前往盧浮宮欣賞《蒙娜麗莎》,出來後便滿面春風,原先的煩惱蕩然無存;而蓬皮杜總統則公開承認無法克制對《蒙娜麗莎》的心馳神往之情。世紀偉人丘吉爾可謂是曾經滄海了,可他晚年有幸親撫《蒙娜麗莎》時,竟無法控制顫抖的手指;鐵娘子撒切爾夫人亦對《蒙娜麗莎》情有獨鐘,無緣享有真跡,就收藏了4幅贗品。看到這些事實,我們會產生疑問:壹幅不大的肖像畫為何竟有如此巨大的魅力或是震懾力,難道不是有壹種神秘的無形力量在驅動嗎?
有些問題是難以回答的,我們先從《蒙娜麗莎》自身來認識。舉世公認的真跡現藏盧浮宮,那是流傳有序的。當年達·芬奇遷居法國,身邊就帶著這幅畫;達·芬奇死後,《蒙娜麗莎》即為法國王室所擁有;盧浮宮建成後,此畫就被永久收藏。然而,人們不解,現今看到的《蒙娜麗莎》與當初描述的不盡相同。莫非已經過他人做手腳了?的確,我們今天看到的畫與當年達·芬奇初畫的已經有了不小的差距。據說,當年拿破侖得到《蒙娜麗莎》,為了將它裝進現成的鏡框,裁去了畫面左右各三厘米;原先的畫上兩側有石柱,如今看不到了,只能看見壹點柱礎。按說拿破侖給此畫造成了極大破壞,可我們今天卻不會這麽認為。在今人看來,《蒙娜麗莎》的構圖是完美無缺的,人物身後的風景拓展了畫面空間,又很好地烘托了人物內心世界,人物形象也極為突出;相反,兩側增加了立柱反倒覺得構圖沈悶,視野欠開闊,人物形象也失去了單純。拿破侖戎馬壹生,未曾對藝術有過特殊的關註,卻在美術史上留下了顯著的壹筆,真是不可思議。看來神聖也不見得是不可動搖的。
如果我們長久端詳著畫面,我們首先會被那絕妙的光影效果所折服,層層退暈呈現出豐富的空間以及逼真的質感,無界線的形體轉折及色彩變化,比同時代人領先了幾個世紀。真正讓人驚嘆的還不是技巧,那時隱時現的神秘微笑才令人銷魂。那笑容太淺淡了,離得再近也看不真切;然而,只要妳看到畫,無論距離多遠,都能感到微笑的存在。微笑不僅體現在翹起的嘴角,而是遍及臉上每壹部分肌膚,甚至畫面的各個角落,以至觀者在欣賞蒙娜麗莎的同時,內心也裝滿了微笑。面對真跡的感受是別處無法取代的,盧浮宮的《蒙娜麗莎》註定會被永久保存。
《蒙娜麗莎》就這樣占據著人們的心靈。幾個世紀過去了,蒙娜麗莎幾乎成了壹項法則,為無數藝術家所遵循。然而在藝術界,有了法則的設立者,就會有顛覆者。20世紀是藝術走向自由與多元的世紀,許多原本神聖的法則都發生了動搖。且看《蒙娜麗莎》近壹個世紀的遭遇:先是杜尚用鉛筆在她那美麗的臉上畫上小胡子和山羊須,並題上L.H.O.O.Q字母;而後攝影師哈爾斯曼將蒙娜麗莎的臉龐換成了達利那怪異的面容:鼓瞪的雙目,翹過眉毛的胡子,青筋突起的手中塞滿錢幣;再是南美畫家博特羅將蒙娜麗莎畫得肥胖無比,臉部像是充氣球幾乎占滿畫面而手卻小得幾乎看不見。此後衍化風盛行,各式各樣的“蒙娜麗莎”紛紛出籠。裁剪了的蒙娜麗莎、肢解了的蒙娜麗莎、汙損的蒙娜麗莎甚至燒毀的蒙娜麗莎都成了獨立的藝術創造;還有人將蒙娜麗莎置換成動物頭像,讓人哭笑不得。隨著衍化的普及,具有經濟頭腦的企業家看中了《蒙娜麗莎》的商業價值,於是蒙娜麗莎搖身壹變,成了商品推銷員。來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商品經“蒙娜麗莎”之手而身價倍增。蒙娜麗莎或握鼠標,或持飲料,或叼煙卷,或著泳裝,或披婚紗,形象千奇百怪。無論人們贊嘆其想象獨特,還是因其歪曲名畫而不齒,廣告卻因此為人註目,商家借此達到了促銷的目的。與此同時,還有不少人喜愛裝扮蒙娜麗莎,有的國家還舉辦“蒙娜麗莎模仿大賽”,獲獎的女士總是無比榮幸。正因有了此類活動,某些男士也產生了裝扮蒙娜麗莎的念頭,有人還真的實踐了,男士扮演的“蒙娜麗莎”讓人看了實在是忍俊不禁。
關於《蒙娜麗莎》還有壹個傳說。公元前817年,古埃及有壹個叫哈歌布蘇的女祭祀,非常美麗,可以預測未來。她為了給法老祈福並獲得永生,她自願被做成木乃伊,葬在胡夫金字塔的石棺中。2003年,考古隊開啟了她的石棺,可裏面什麽也沒有!他們還發現,墓室墻上的古老文字,是女祭祀給自己留下的預言:她在300年後會復活,然後會有壹個來自芬奇鎮的畫家萊昂納多把她的微笑畫下來,難道這正是達·芬奇畫中的蒙娜麗莎?!這種說法很離奇,但願在不久的將來,真相會讓我們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