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明是壹位研究傳統中國畫的畫家。在中國傳統繪畫中,水墨是最具代表性的形式。他在水墨畫方面形成了高超的能力,對這種蘊含中國哲學和文化理念的藝術語言有著深刻的理解。但他並不滿足於傳統的水墨畫風格,而是試圖將水墨畫的語言轉化為當代創作。在他的理想中,傳統藝術向當代藝術的轉化,表達當代人對現實的感受和文化思考,才是真正屬於這個時代的創作。他生活和工作在中國開放的邊疆城市深圳,這使他的藝術探索超越了傳統和他自己。他的作品,以水墨語言為基礎,延伸到不同的媒介,形成壹種非常迷幻、新穎的視覺場景,是中國藝術經驗與當代藝術觀念相結合的奇妙結果。
對於有水墨經驗的觀眾來說,董小明的作品給人壹種超然的水墨體驗;對於沒有水墨畫經驗的觀眾來說,他的作品讓人在有經驗的基礎上認識水墨畫。董小明的藝術為這種文化的觀眾提供了壹種清新的風格,也為其他文化的觀眾提供了壹種視覺場景體驗。多年來,他以中國古典繪畫中永恒的植物“蓮花”為主題,實驗性地將水墨語言與圖像、材料、聲音、空間和環境相結合,構建了壹個關於蓮花的情境。宣紙、金屬、影像等媒介上的蓮花,展現了他嫻熟的水墨畫技法和高度情緒化的寫意語言,通過媒介的轉換,呈現出新的影像面貌和感覺氛圍。在這次綜合創作中,他調動了光、影、聲、像等技法,與水墨畫寫意的語言交織在壹起,使不同的語言方法形成壹個有機的語言綜合體。
董小明對西方現代藝術的理解也很深刻。他以寫意的語言吸收了現代抽象畫的構圖,使他的作品從管理畫面的布局入手,在疏密和開合的節奏上有新意,趣味性十足。他落筆時全神貫註,筆觸線條的質量是獨壹無二的,特別是帶有壹種以痕跡為特征的筆墨屬性。由於他對用筆用墨的執著追求,以及對畫面結構的不斷探索,他的作品充滿了水墨神韻和整體新興的意象。他以痕跡為主導,以圖像為特征的水墨畫,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暗示和預示了向新媒體延伸的可能性。他從純水墨寫意進入新媒體與水墨畫結合的領域,可以說是壹種藝術語言內在邏輯發展的結果。
在當代藝術中,許多畫家希望擴大藝術的表現力,將繪畫的藝術語言與其他媒介相結合,形成新的視覺形象。董小明的做法不是簡單的疊加和轉換,而是調動新媒體的材料和屬性,用水墨寫意的方式表達自己積累的感受和經驗。他抓住了“蓮”的主題、“影”的意象、“韻”的語素,把腐蝕的效果發揮在金屬板蝕刻上,使剛性的金屬材料因“腐蝕”的意象而有了柔和的意味;在數碼影像的制作中,我們力求簡單,突出陰影的錯覺,營造朦朧的陰影和流水的氛圍。在整個空間的布局中,通過安排繪畫與裝置的關系,形成平面與立體的有機呼應,讓人領略到“蓮”的全新意境。事實上,董小明在水墨綜合媒介上的實驗,是他對水墨藝術的當代發展進行長期理性思考的結果,他知道水墨畫作為壹種傳統形式的拓展,是壹個藝術問題,甚至是壹個文化問題。多年來,他作為組織者推動中國的水墨畫實驗和藝術研究,探索傳統水墨畫在當代文化語境中的生存狀態。作為實踐者,他也在不斷拓展水墨畫藝術的表現領域和表現力,他所做的是解決水墨畫藝術的“主體性”問題,解決的辦法不是延續傳統,而是更新觀念,將水墨畫納入當代文化語境,使其在新的文化語境中形成新的增長點, 從而內在地建構起水墨畫藝術新的主體性.二是解決水墨畫藝術的“公共性”問題,解決的辦法是嘗試用綜合的材料和綜合的手段形成綜合的語言,從而打開水墨畫的世界,形成壹個具有“公共性”的空間。 我相信董小明的作品可以讓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看到中國當代藝術家的文化理想,看到中國當代藝術從傳統到創新的面貌。(範迪安)
當代視覺體驗中的禪是象征中國文人品格的文化符號。從古至今,文人大多通過畫蓮來表達自己汙濁未染的精神氣節。或許,在視覺審美層面上,中國文人畫中的荷花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畫蓮之所以成為歷代文人畫家經久不衰的題材,壹方面是因為畫蓮的過程成為中國文化人在仕途沈浮中凈化心靈、陶冶情操的壹種精神過渡;另壹方面,它經過長期的培育和錘煉,形成了獨特的筆墨個性,從而賦予荷花相同的圖式以不同的審美品格和審美境界。比如八朵荷花的清涼,老荷花的質樸,千朵荷花的灑脫,思荷花的憂傷等等。這些荷花意象富有審美品格,是畫家生命投射的個性筆墨的顯現。而視覺圖式相似的荷花,也因為這種筆墨個性的投射,不斷地被註入新的審美意象。
相對於既定的審美趣味,董小明的荷花並沒有延續傳統的熔淬個體水墨的方式,而是側重於荷花現代水墨的探索。現代水墨畫雖由國畫演變而來,卻異化了國畫以書法語言為筆墨語言的審美特征,更加註重造型、圖式、意象語言在繪畫中的審美作用。在董小明的水墨荷花系列中,他壹方面通過渴寫、飛白來尋求荷花書法語言的表現意義,表現出筆墨之外的零散禪意;另壹方面,這種書法語言在微觀上被放大並與現代視覺的結構相融合,利用媒介感和墨流增加了語言的表達層次和意蘊表達的文化含量。在他早期的水墨探索中,為了增強他的大型荷花池畫面的張力,他甚至嘗試使用亞麻或丙烯等新媒體來形成獨特的畫面肌理和圖像肌理。顯然,作為壹個現代水墨探索家,董小明對各種水墨媒介和與水墨相關的媒介的實驗,不斷拓展了他對水墨表現的視野。他的墨蓮也有著不同於傳統墨蓮的審美趣味。即既富有傳統筆墨的境界,又具有現代媒介材料的美感和現代媒介結構整合的空間意識。
除了新媒體賦予他的水墨蓮新形象,董小明還非常重視對圖像語言,尤其是數字圖像語言的吸收。他不是用圖像來代替他對審美對象的觀察和呈現,而是追求數字圖像語言對自然物的分解、剝離和重組,追求數字圖像語言獨特的視覺趣味和虛幻的禪境。他甚至將自己的小尺度國畫《荷花》輸入電腦,通過數碼影像語言的再接合,重新創作出具有數碼特色的水墨荷花。那些作品仿佛是對筆墨荷塘的微觀放大和再分解。大尺度的高調和灰色調傳達了國畫特有的超然感和空靈的聖潔,但語言形式卻具有數字語言圖像的新奇和魅力。壹些具有筆法、筆意、筆速的傳統筆墨趣味,由於數字語言的移植和轉換,形成了逆象的幻想,從而給人以傳統文化內涵的超感官體驗。
董小明對《墨蓮》圖像語言的積極接受,逐漸從紙和布的平面繪畫擴展到金屬平面和立體空間的裝置水墨畫。金屬平面上的水墨蓮花是壹件具有裝置意義的作品,由水墨意象轉化為腐蝕的銅板。它把水墨的數字語言和蝕刻銅版畫的語言有機地結合起來,既有水墨的通透,數字的奇幻,又有銅版畫的味道和銳利。巨大凝重的銅板本身,經過自然氧化後,頗有水墨的神秘,迷離奇幻,有壹種強烈而深刻的材質感。讓媒體講述故事是當代藝術的壹種策略。現代水墨畫的媒介性質和裝置作品對現成產品的運用,強調的是媒介本身的語言張力和媒介本身表達主要藝術觀念的文化意蘊。正是出於對數字圖像的深刻理解,董小明的水墨蓮花從平面繪畫走向了立體裝置。他在荷花池中建造了許多方形城鎮,用青銅鑄造並焊接了漂浮在池塘中的香蓮。靜謐無聲的金屬裝置,介於抽象與具體之間,似花非花,是蓮花,可謂充滿自然意趣與人文胸懷。投射在天地表面的水墨意象,在時空之間,像墨菲水墨,是壹朵蓮花,可謂壹池之雅,壹池之夢。置身於他的影像裝置中,依然讓人震撼的是禪宗的傳統文化魅力。但藝術呈現的方式和新媒體的運用,讓人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視聽體驗。的確,董小明在以水墨為主的各種表現媒介中追求的正是這種當代視覺體驗中的傳統文化意蘊。對董小明來說,變化的是各種媒體中的圖式和圖像,不變的是他對中國傳統文化境界的敬畏和理解。
從水墨荷花到數字荷花,再從意象荷花到裝置荷花,董小明壹直試圖用現代藝術觀念詮釋他對傳統文化的認知和體驗。雖然當代的城市生活和當代的信息傳播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但是民族文化的心理結構和思維方式仍然像生命的染色體壹樣頑強地傳承著,傳統文化的生命力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強大。這是我們在從外來文化中吸取養分,探索當代文化建設中不斷反思的壹個不可逾越的文化命題。在他的藝術創作中,董小明總是選擇荷花作為創作主題,他們大多將荷花視為中國文化的象征,並在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下對其進行視覺上的重新闡釋和場景替換。無論他用的是水墨、人物、影像、裝置,那些概念的立意、媒介材料的突破,依然是圍繞著傳統文化的影像進行的。他將視聽感知的當代體驗與優雅深邃的禪修有機融合,從而展現了他對當代中國文化建設的美學思考與探索。
荷塘和藕,農耕時代中國文化人的性格,成為當代文化觀念和藝術體驗的詩意棲居。(尚輝//藝術史博士、研究館員、中國美術家協會《美術》雜誌執行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