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的現代化始於五四新文學革命,其特征是語言形式上的白話文,精神上的人文學。兩者都是當時的西化論,即主張中國文學現代化必須走西化道路。以“人間文學”為特征的西化論者認為,中國古代的東西永遠在我們的血液裏,就像遺傳基因壹樣,不需要刻意去繼承或模仿。與此同時,中國文學也將從西方的新鮮血液中獲得新的精神動力。當然,這種借鑒必須建立在“世襲國民性”的基礎上,是“遺傳”與“借鑒”的融合。五四時期,中國文學現代化的壹個重要標誌是與傳統章回小說相關的現代斷面短篇小說的發展。五四時期的人們把“寫”作為現代小說的標準之壹,其實質是對西方“書面小說”的觀察和比較,根本看不到古代白話小說尤其是白話小說的口頭優勢。這壹時期,西化派以“西化”為核心動機,全盤否定中國古代文言文學的士大夫傳統,也否定古代白話文學傳統,尤其是白話小說傳統。而這種“西化”的特征就是當時文學的“啟蒙”。五四洋務派把文學革命橫向定位在西方,而不是縱向定位在中國古代某壹種(白話)文學傳統中。他們強調古代文學的白話傳統是因為“白話文學自古有之”,為五四新文學革命提供了輿論支持,但並沒有真正運用於創作實踐,也沒有對新文學的發展起到足夠的指導作用。
新中國解放後,文學西化浪潮逐漸消失。但在20世紀80年代初,隨著中國大陸改革開放政策的實施和逐步深入,文學西化浪潮再次浮出水面。這股西化浪潮首先表現在詩歌上。朦朧詩的興起是其第壹個標誌,隨後是西化的現代派小說和戲劇的流行,強調小說要揭示現代社會的矛盾,探索人物的內心世界,表現復雜的人性,嘗試新的表現方式。這些與當時的階級論、典型論、工具文學觀形成鮮明對比,自然受到批判。在批評家看來,創作者壹味追求所謂的“新奇、怪異、奇特”,壹味模仿西方現代文學的壹些手法。而文學創作者則提出,如果西方現代派文學本身是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壹部分,那麽它的藝術表現手法就不具有意識形態性,可以被無產階級文學借鑒和學習。從真正意義上說,現代西方資產階級作家在他們的小說中所使用的體現資產階級思想、利益和感情的技巧,可以為中國當代無產階級作家所借鑒,從而體現無產階級的思想、利益和感情。技巧是沒有階級的,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技巧可以被中國無產階級文學借鑒,中國無產階級文學的內容可以用西方現代主義的形式表現出來。然而,更年輕的理論家並不滿足於這種詭秘的“西化論”。在他們看來,中國文學的現代化不是簡單地學習西方現代主義的表現手法就能實現的,更重要的是在思想上學習西方現代主義。他們認為,中國文學的危機在於沒有西方現代主義內容的西方現代主義形式,必須下決心使中國文學在內容和形式上都現代化。這種激進的西化觀點壹經出現就遭到了嚴厲的批判。“20世紀的中國文學浸透著壹種危機感和焦慮感,浸透著壹種與19世紀文學的理性、正義、浪漫激情或高雅截然不同的審美特征。總的來說,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與本世紀的世界文學有著深刻的相似之處認為20世紀中國文學是與20世紀西方現代主義文學同構的現代主義文學,是對20世紀中國文學思潮的重新解讀。而且,這種壓力思潮也出現在具體作家的作品中。
“文藝不拿來就不能成為新的文藝”,這是西化論的典型邏輯。20世紀初中國文壇的西化與民主、自由、科學的啟蒙思想有關。魯迅先生提出的“拿來主義”,不是壹味地從別人那裏拿走壹切,而是“占有、選擇”、“使用、貯藏或毀滅”。總之,我們應該用西方的東西來武裝自己。可以說,“拿來主義”是20世紀中國文學發展中洋務派最重要的口號之壹。這種“拿來主義”思想構成了整個20世紀中國文學和思想的壹個明顯不足,使中國文學壹直處於“西化”的陰影中,未能建立起超越東西方既有傳統的真正“世界性”的文學。
“西化”思潮作為指導文學發展的壹個方向,對20世紀中國文學發展史和文學理論產生了重大影響。它在20世紀中國新文學發展史上占據主導地位,推動了中國文學的現代化。同時也造成了20世紀中國文學及其理論的壹些不足,如缺乏自己獨創的基本命題、範疇概念體系和哲學立場等。西化派思維的缺失在於否定中國的傳統,但並不意味著要創造壹種不同於西方和東方的新的世界文學。而是向西方傾斜,走“西化”之路,只能創造壹種西化的“中國新文學”,而不是真正的中國“世界主義文學”。洋務理論家用自己的西式文學與西方文學對話。對話跨越了中西方的鴻溝,卻讓我們迷失了自我。他們的對話對中國文學整體沒有實際意義,對話的根本目的應該是增進了解,相互促進。真正的對話也應該是對共同存在的問題進行民主和諧的討論。第二,中國文學的民族化及其與西方化的逐漸融合
五四時期的學者註意到了“民族文學”的問題,民族文學是壹種“誕生於民間,流行於民間用以抒發情感或表現事實的歌謠”。可以看出,壹些西化者已經意識到,西化的藝術要想在中國文壇紮根,必須與民俗學研究相結合。這是五四時期洋務理論家對文學西化觀念的補充和反思,也是他們對文學民族化的反思。在文學創作實踐中,五四洋務派對文學民族化的探索有兩條道路。壹種是向民歌學習,註重向民歌學習語言形式,形成現代白話新詩的新風格。他們的詩大多具有濃厚的鄉土趣味。二是“精神還鄉”,從對鄉村生活的反思中獲得精神空間。其中,以魯迅為代表的鄉土文學派,以西化的小說模式書寫充滿鄉土氣息的生活,著力批判國民性。比如從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中,我們可以看到壹種來自民間的戲謔精神。正是在歡聲笑語和狂歡的意義上,吃喝、唱戲、行刑、性愛被放在了人生的首位。不管合理不合理,有沒有意義,都要把生活過好。這是我們的人民在幾千年的歷史中學會的生存技能和精神。它在戲謔、調侃的表象下凸顯了“人”這壹元素的主導力量。與儒釋道的正統完全不同,所以在正統的語言中壹直被壓制和抹去。現代啟蒙知識分子崇尚小說,搜集童謠,試圖從民間文化中獲得滋養,卻沒有發現這種民間戲謔和戲謔的力量,也沒有發現滲透在這種戲謔和戲謔中的反抗、追求和欲望的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說,民族主義學派在小說內容上是本土化的、民族的,但在精神氣質上是西化的(啟蒙的)。
從整體上看,五四時期中國文壇的主流思想被西化所占據。與此同時,民族主義者也很活躍。“西化”派認為中國新詩必須整體西化,但在這壹總命題下,他們在策略上非常明智,在新詩誕生之初就認識到立足於民族根源的探索之路。五四以後,文壇彌漫著西化的氣息。小說、詩歌、戲劇都是直接從西方拿來的,連語言都歐化了,出現了另壹種歐化的語言。雖然是白話文,但脫離了當時的口語,給新文學的發展造成了障礙。其實我們的民族文學和西方文學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文學在代碼和缺乏對話上是完全不同的。國民革命後,中國建立了現代意義上的民族國家,民族意識開始形成,在文化上形成了民族主義的要求,進而反映到文學上。如果說洋務派強調中國文學的發展在於學習西方經驗,那麽民族化派則相反。他們強調“向中國古代傳統或民間文學學習”,以便中國文學能夠自我復制。他們認為,沒有這壹點,中國文學就無法保持自己的民族特色。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民族主義學派的目的並不是要把中國文學孤立於世界文學之外。它只是為中國文學創造壹個封閉環境的手段,可以保證民族主義學派所要求的自我復制和自我再生產。其目的和洋務派是壹樣的,都是讓中國文學成為世界文學的壹部分,並與之融為壹體。
“越有民族風格和特色,在國際舞臺上就越重要。”這就是民族主義的邏輯。實際上,它把“國際”看成是孤立民族的“並置”,認為只要每個民族的人格機器呈現在世界文壇上,就可以構成世界文學的“綜合體”;只要每個民族的文學充分實現個性,保持特殊性,那麽世界文學自然可以達到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效果。基於這種邏輯,民族主義者產生了壹種錯覺:只有牢牢堅持自己的特色,把自己與世界其他文學區分開來,才能得到世界文學的認可。理論上,個體只能憑借其個性在群體中被識別。文藝也是如此,比如京劇就是中國特色的文學樣式。雖然這種藝術風格也是世界性的,但我們不能說京劇在世界藝術陣營中有至高無上的地位。相反,真正在世界上占有壹席之地的,是那種體現了人類文學發展規律,體現了人類的感情和思想,體現了人類的審美趣味的文學樣式和作品。壹個東西只有超越了壹個國家、壹個地方、壹個民族狹隘的審美趣味和價值追求,真正融合了“西化”和“民族化”,才算是具有世界價值。第三,中國文學如何超越“民族化”和“西化”的雙重思維,確立“全球化”的方向
如何從西方化和民族化的雙重思維中解放出來,建立壹種既超越西方化又超越民族化的“世界主義文學”,是當今文學理論界壹個非常重要的理論命題。只有有利於人類整體團結的文學,才是世界的文學;換句話說,世界文學絕不是那種把壹部分人(階級、種族、民族、國家)聯合起來反對另壹部分人的文學。絕對不是那種符合壹部分人(階級、種族、民族、國家)審美趣味而貶低另壹部分人審美趣味的文學。也絕對不是那種既符合壹部分人的價值觀,又反映壹部分人的利益,同時又追求另壹部分人的價值觀和利益的文學。文化沖突可能對人類發展產生負面影響。如何避免這種沖突,使不同民族的文學和文化走向融合、互信、互補的未來?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快,全球同壹市場的形成,互聯網的誕生,全球衛星電視的播出等。,人與人的結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緊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對話、溝通變得更加便捷。在此基礎上,構建世界文化的可能性增加了。真實的世界文學是壹種具有人性基礎的世界文學,要建構壹種不走“西化”或“民族化”道路的“世界文學”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困難。世界文學是也只能是既不是純東方的,也不是純西方的,因為只有超越了東西方的歷史缺失和文學發展思維的二分法,才可能是人的或世界的(東西方的有機結合)。現在,我們的社會進入了“現代化”的進程,我們的文學所遇到的問題也開始有了“世界性”,這是真正的跨文化文學對話的基礎。在此基礎上,中國文學要解決的問題與當今世界文學要解決的問題具有同構關系,中國文學的解決方案對世界文學具有借鑒意義,世界文學的解決方案對中國文學也具有學習價值。面對這些世界難題,中國文學有哪些獨到的解決方法?只有這些原創的東西才會被世界文學需要。因此,中國當代文學的世界性並不是基於從西方帶來的問題或繼承自民族傳統的問題,而是基於這些問題而想出自己獨創的藝術表達方案。我們要創造的是藝術表達圖式,是原創的,是世界性的。
既然中國文學的“全球化”不可能在“西化”或“民族化”的道路上實現,就只能走中西結合的創新之路,而且不是建立在任何已有的文學模式(來自西方)或繼承的(傳統)文學之上。“西化”會讓我們失去以自己的獨立品格屹立於世界文壇的資格,“民族化”會讓我們與世界文壇隔絕。中國文學只有超越東西方的雙重思維,才能在理解當前全球化浪潮的價值和意義上提供自己的理解,在全球化的進程中做出自己的貢獻,進而在這壹進程中升華自己,成為世界文學的壹部分。我們不能把西化等同於世界主義,不能崇拜西化,更不能鄙視和排斥西化。我們應該真正區分西方化和世界主義,向世界主義敞開心扉,建立真正以人為本的世界主義觀念。這可能是21世紀中國文學最根本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