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以現實社會關系中的人為本位,肯定人的生命意義和人性價值,強調在現實世界中提升道德品格,達臻理想境界,這種思想特質可以概括為人本主義。儒家人本主義傳統以其巨大的作用和影響而成為中華文化的主流。 對於儒家的人本主義思想傳統,道家則以自然主義思想為傳統。力主用自然性質、自然原因、自然原理來觀照、解釋人生、社會和宇宙,力求人的壹切作為都要合乎自然的本來面貌和變化規律。道家創始人老子認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所謂"道法自然",就是道以自然為法,作為宇宙的根本原則、最高原則的道,所遵循的就是自然無為。道教以強調自然無為為主旨,以柔克剛:“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弱者道之用”、“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道家對陰柔的重視,使中國文化有了壹種柔性特征,這也使中國文學形成壹種以追求從容徐緩、沈郁豁達、纏綿悱惻為美的陰柔風格為特點的潮流。同時道教還強調“有生於無”、“唯道集虛”、“致虛極守靜篤”,這種對虛的重視,構成了中國文化的壹個基本觀念,也使文藝形成了虛實相生的審美追求,在文學作品中強調給讀者想象的空間,尤其是詩中“無字處皆其意”,追求壹種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空白之美。如“得意忘言”和“言不盡意”,這使文學作品要求含蓄,形成了中國古代文學“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奧妙傳統意境並且為意境說的產生和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 與此相對應的是,儒家對於文藝的現實主義,我們縱覽中國古代文學史就不難發現,浪漫主義的文學思潮貫穿始終,而浪漫主義文學的思潮直接來自道教及道家思想的啟發。壹般認為,中國文學浪漫主義傳統的源頭是莊周的《莊子》,它本身就是壹部浪漫主義的寓言哲理著作,鮮明的表明美在神而不在形,對中國重在傳神的文藝和美學傳統產生了重大影響。雖然我們大多都以儒家孔、孟思想為學習路線,建立人倫道德,至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領域。但是,我們可以細心的發現,事實上古今在知識分子的人格道德教育中,不僅大多都以儒家的思想做規範,同時也是以道家與道教的精神做基礎的。 佛教是世界三大宗教中最為古老的。宗教作為社會生活的壹種反映,是人類思維發展到壹定階段的產物,它本身就是人類文化活動的結果,與各種文化形態都有著密切的聯系。佛家從"解脫"坐標觀照人生,為中華文化增添了解脫主義傳統--基於對人生"無常故苦"的價值判斷,懷著對人的迷惑、煩惱、痛苦、死亡的真誠關切,指出解脫的方法和途徑,從而為人提供了壹種宗教的精神依托。自佛學的系統傳入便對中國哲學界產生了巨大影響。它先是與魏晉玄學匯合在壹起,形成壹代學風,並引起中國古代哲學史上著名的“形神之爭”。然後經過中國六百余年的消化,被融入了中國傳統哲學中的儒家心性學說以及孟軻、莊周等人的思想,至隋唐終於被改造為中國化了的佛教哲學。佛教與詩的淵源也很深。為詩歌創作豐富了新內容、提供了新的境界,而且隨著佛學的盛行,許多詩人涉足佛教,結交名僧。自許詢、王羲之與名僧支遁交遊開詩人與名僧交遊之先聲,白居易與鳥窠禪師、蘇軾與佛印禪師等的交遊都為中國詩壇留下了許多佳話。他們的詩平實質樸、自然灑脫,既無華麗精彩的警句,也少藝術描繪,似乎平平淡淡、語不驚人,實際上多指事直說、淺切形象、言近旨遠、發人深省。這種詩風對中國的詩詞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中國古代以儒、道、佛為代表的傳統文化思想有密切的關系。儒家重法度,道家重自然,許多重要的文藝思想家,如傲凡脫俗的李白,壯誌未酬的柳宗元,“醉吟香山”的白居易,特別是灑脫浩然的蘇軾,在他們的身上都反映了儒、道、佛三家的思想融合。 我們可以在蘇軾身上明顯的體驗到儒、道、佛理論的匯集。在他看來,儒、道、佛沒有什麽根本的界限。蘇軾的弟弟蘇轍為他寫的墓誌銘曰:“初好賈誼、陸贄書,論古今治亂,不為空言。既而讀《莊子》,喟然嘆息曰:‘吾昔有見於中,口未能言。今見《莊子》,得吾心矣。’乃出《中庸論》,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嘗謂轍曰:“吾視今世學者,獨子可與我上下耳。”既而謫居於黃,杜門深居,馳騁翰墨,其文壹變,如川之方至,而轍瞠然不能及矣。後讀釋氏書,深悟實相,參之孔、老,博辯無礙,浩然不見其涯也。”(《亡兄子瞻端明墓誌銘》)“蘇軾政治思想的主體是儒家孔孟之道,又善於融匯儒、釋、道三家,圓通以應萬物之變,他在政治上飽經挫折。而始終保持著對人生和美好事物的追求,這與他生活上更多的采取儒家和道家的處世態度有關系。他在政治上堅持儒家積極入世精神,不隨人俯仰、隨波逐流,生活上卻隨緣自娛,隨遇而安。而佛老思想使他遇事達觀、心胸開闊,無論命運之舟漂流到哪裏,他都樂觀超脫,對社會人生始終采取積極的態度。”2 蘇軾註重文藝的自然本質,講求創作的自然天成,使蘇軾文藝思想十分突出的方面。如他的《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壹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間如夢,壹樽還酹江月。 全詞寫景、懷古、抒懷三者完美結合,渾然壹體。本詞表現了蘇軾復雜矛盾的思想,蘇軾深受儒、道、佛三家思想的影響,他壹方面仰慕屈原、諸葛亮等經時濟世的人物,渴望建功立業,另壹方面又酷愛陶潛,追慕老莊,在險惡的政治逆境中能夠保持超然物外的曠達態度,又與名僧佛印親密往來,並精通禪學。儒、道、佛三家思想本來是矛盾的,但蘇軾習慣於把政治思想和人生思想區別對待,采用“外儒內道”的形式,把它們統壹起來,從而構成了蘇軾世界觀中既有積極進取的精神,又交織著“齊生死,等是非”的虛無態度。 又如他的《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壹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描寫道中遇雨的壹件生活小事,表現的卻是人生哲理,詞人不以風雨為憂,不以晚晴為慰,大自然的風雨變化,對他來說是“也無風雨也無晴”,這種人生感悟,淵源於作者的禪宗悟道和曠達情懷,有了這種境界,詞人就可以超脫,得“壹蓑煙雨任平生”了。 所以說在歷史上,三家各以其自身的文化特質發揮著各自的優勢,彌補著彼此的局限。 "儒也,釋也,老也,皆名焉而也,非實也。實也者,心也。心也者,所以能儒能佛能老者也……知此乃可與言三家壹道也。"他們不是單純的個體,而是相互聯系著對中國文學之路做出重大的影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