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臘重裝步兵是古希臘文明時期各城邦軍隊的主要組成部分,也是最受到重視的部分。從當時留下的很多雕塑,繪畫中,都可以壹睹希臘重裝步兵的風采。希臘人在塑造他們的神邸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反映了現實中威武和力量的象征。比如人們熟知的雅典娜,壹手持盾壹手執矛;還有戴著高冠,手持盾牌的阿瑞斯,都具有典型的重裝步兵的特征。
在我們的腦海裏,要勾勒出壹幅重裝步兵的形象是很容易的,他戴著有護面和誇張頭飾的高冠,手持三尺直徑的巨大圓盾,另壹手拿著長矛,胸、腹被厚重的甲胄包裹,腰部以下是散開的金屬或皮制戰裙,腿上還有明光閃閃的護脛。在《伊利亞特》和《奧德賽》這兩部偉大史詩中, “脛甲堅固”這句反復出現的修飾語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們的防具由青銅和木頭制成,當重裝步兵排列成行的時候,在他的對手面前出現的就是壹堵青銅和木頭構成的城墻。與當時昂貴的鐵器相比,青銅護甲重量更輕,其厚度足以防止對方的武器對頭、胸、腹等重要部位造成致命的打擊。重裝步兵武器包括壹支2到3米長的矛,還有壹把短劍(這把短劍在戰場上實用的時候很少),這兩樣武器都是鐵制的。同樣是荷馬史詩經常提到的“價格昂貴的灰鐵”往往給人以古希臘武器全由青銅制成,而冶鐵技術尚未普及的錯誤印象。實際上,在荷馬史詩描述的故事之後的不到壹個世紀,來自北方的多裏斯人闖入了希臘半島,洗劫了墨尼勞斯和海倫的宮殿,毀滅了阿開亞人的文明。這些征服者所依仗的正是鐵制的武器。而我們熟知的古希臘文明,則還要在這之後幾個世紀。特洛伊的英雄們在古希臘的歷史中就已屬於傳說的時代。
在繪畫和雕塑中,藝術家往往脫去士兵們沈重的胸甲,露出他們壯實的肌肉以顯示其力量,這在壹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實際情況。重裝步兵的全套裝備甚至重達四十千克,因此必須具備相當精良的體格,才能在戰場上行動。而在當時的生產力水平下和社會條件下,要具備精良的體格所必須的充足營養,需要壹定的經濟條件才能滿足,這就牽涉到了重裝步兵的產生和組成。
希臘重裝步兵的產生是與希臘城邦時代的政治和經濟形式分不開的,這是壹種特有的產物。希臘重裝步兵的產生基礎是大量的自耕農,也就是具有土地和壹定經濟實力的平民階層。希臘的公民在最初的所指也就是這種有地的平民,而不包括無地者和都市遊民,當然更不包括奴隸。對於這些自耕農來說,對土地的護衛是其根本的目標,在爭鬥中,他們用他們經濟所能允許的最好裝備來武裝和防衛自己。但是必須看到的是壹個單獨的重裝步兵實際上非常脆弱,他背負沈重的裝備在田野或者山地緩慢移動,壹個輕裝的對手很容易對他進行襲擊,玩各種打了就跑的把戲,或者把他絆倒之後再收拾掉。在這種情況下,裝備上的優勢完全無從體現。因此,重武裝的壹方更依賴於群體合作,只要聚集成群,裝備就給了他們最好的防衛,並能得到同伴的支援,唯壹需要防止的就是陣型的瓦解和分裂。在此基礎上形成方陣的戰術也就容易得到理解了。
典型的希臘重裝步兵方陣壹般縱深為八列,如果人數多,陣型就會拉得相當寬,有時候綿延幾英裏。作戰的時候,每排的重裝步兵肩並肩排成密集的陣線,右手持矛,左手持盾。每名士兵左手的盾牌,不但保護自己的左側,還要為同伴的右側身體負責。盾牌在古希臘重裝步兵中,被賦予了壹種感情紐帶的作用,這對於培養團隊精神無疑是有利的。對於這堵青銅和木頭組成的墻壁,散兵,投石手或者原始的騎兵是難以攻破的,他們的武器很難擊倒方陣中的戰士,而方陣前三排士兵揮出的長矛卻可以在他們防護菇劣的身體上造成致命的傷口。公元前49*年,波斯人在馬拉松平原就是遇到了這樣的活動墻壁,波斯倉促拼湊的輕步兵和騎兵在雅典重步兵的盾牌和長矛上撞得頭破血流,陣亡比率竟達到了駭人的64**:192!在希臘重裝步兵的方陣戰術中,團結和紀律是第壹位的,戰術被降低到了幾乎可以消除的地步。至於戰略,根本沒有考慮。事實上,馬拉松戰役中波斯人的戰略無疑高出雅典人壹籌,並且達到了預期的目的,雅典人的成功有其運氣成分——當時波斯人正在登船,處於欲罷不能的混亂狀態中。
前面已經說過,為了獲得高於對手的防護,重裝步兵的裝備重量是驚人的。因此重裝步兵的機動能力很差,他們沒有速度,不能很快地進攻。雖然借助軍中仆役的幫助,能夠在較遠的戰場上作戰,但沒有建立專門的後勤體系支撐。由於方陣本身的龐大和嚴密,軍官的作用不是策劃戰術、詭計,而是如同原始的部落戰爭中壹樣帶頭沖鋒廝殺,以自己的勇敢鼓勵部隊向前。在古希臘的城邦中,在波斯入侵前很少有為了掠奪土地而進行的長期戰爭。而局部的邊界戰爭,基本上從雙方列陣開始,半天之內結束。山地和丘陵是交戰雙方都不願意選擇的,因為破碎的地形會使方陣脫節,變形,最後被割裂成無數團,使得方陣最根本的完整性遭到破壞。因此雙方會在壹處事先選定的平原展開交戰。散兵,弓箭手,騎兵完全無足重輕,如果他們意外劫掠了方陣後的輜重或者對方陣中的戰士施加了遠距離打擊,則用壹種道德的眼光加以蔑視。這種情形,與中國古代的車戰有類似之處。
前文中已經指出,古希臘重裝步兵的裝甲能夠有效抗擊當時的武器,因此當兩支重裝步兵方陣對撞的時候,戰爭就變成了壹種蠻力碰撞,嘶吼喧囂,氣喘籲籲的低效殺戮。受致命傷的部位往往是頸、臂、腹股溝、大腿這些裸露的部分。另壹個致死率非常高的原因是擠壓和踩踏,如果有人因為受傷或者被推撞,甚至新兵因為恐慌而跌倒的話,立刻就會有敵人或者夥伴的無數只腳從他身上或者頭上踩過去,嚴重骨折或是死亡難以避免。所以方陣兵的要求是永遠抓住盾牌,除了盾牌是團體的保障起著凝聚力的象征作用外,在倒地的時候它還可以盡量遮蔽這個不幸的家夥,分擔踩到的壓力。要在這種金屬碰撞的嘈雜環境中有效指揮長條狀的步兵群是非常困難的,這就要求方陣戰士自覺維持方陣的緊密。如果步兵不具備這種素質的話就會帶來災難——在馬其頓和雅典的戰爭中,雅典重裝步兵就自我崩潰了。
兩隊希臘重裝步兵的廝殺可以用甲魚的打鬥作比喻,即雖然雙方氣勢洶洶,但都難以給對方帶來重大損害。當勝負分明、塵土散盡的時候,雙方的傷亡率大概在1* %左右,失敗壹方可能會增加到15%。為了防止對手追擊,失敗方往往盡可能保持正面向敵的方陣形式退卻。即使方陣潰散,進攻方也難以進壹步擴張其戰果,因為他們往往不具備比逃走者更快的速度。失敗壹方的主力未受損害,短時間內即可卷土重來。這種戰爭,既無法大量殺戮對方有生力量,也不能占領敵方土地,動搖對方國本,哪怕是大量擄掠對方財產都無法做到,反而要消耗大量物資,純屬愚昧戰爭。古希臘各城邦對此卻樂而不疲,甚至形成默契,生怕其他兵種的參與會破壞重裝步兵方陣的傳統,真是不可思議的現象!
現在我們已經看出古希臘重裝步兵的缺點,那就是重裝步兵組成的方陣的進攻能力,特別是機動能力非常糟糕。如果壹個聰明的敵人選擇避免交戰的辦法的時候,古希臘重裝步兵的價值幾乎就為零。如果這個敵人存心繞開重裝步兵,而分散開去劫掠城市,焚燒田園,打擊後勤,就像是後來在意大利轉戰的漢尼拔那樣,重裝步兵可以說是壹籌莫展。如果敵手的機動性足夠強,他還可以故意引誘方陣全副披掛作長距離步行,走到精疲力盡。在對陣中,古希臘重裝步兵方陣縱深不夠,防禦雖有力但進攻無後勁,同時方陣必須控制前進的速度,防止在快速的進攻中隊形發散。如果出現不幸狀況,對手將戰場預設在崎嶇地帶時,方陣就更容易被肢解,最後變成無數孤單可憐、任人宰割的青銅罐頭。對於遠距離投來的飛箭或石塊,方陣兵只能幹挨打。如果壹支弓箭或投石部隊,有良好的組織,能夠始終保持彈性,不陷入與重裝步兵的肉搏戰,即使是古希臘時代原始的投擲或彈射武器,也能給方陣帶來沈重的打擊。騎兵可以迂回方陣側翼和背後,原始騎兵的缺點是沒有馬鐙,不能像後來壹樣人馬合壹,無法進行劇烈的機動。如果企圖靠馬匹的沖力強行沖撞方陣正面的話,很容易人仰馬翻,變成被長矛林高高挑起的旗幟。但是壹旦迂回成功,他們就可以對重裝步兵的背後大施淫威。要讓長條形的方陣始終保持面向壹個或幾個快速的進攻者而不出現陣型分裂是不可能的,即使在戰場要求方陣中的所有重裝步兵來次同時左轉重組也是奢侈的要求。在與蠻族騎兵的交手中,希臘引以為豪的重裝步兵就吃過這種苦頭。
改變這壹切的時機來自於波斯的入侵。波斯人的機動,迂回,詭計,兵種配合以及殺戮、劫掠都給希臘人上了壹堂全新的戰爭觀念課。同時波斯人在交戰中也發現希臘方陣的弱點,並巧妙利用自己聯合兵種機動性強的優勢與其對抗。波斯皇帝薛西斯侵略希臘的行動失敗後,其大將馬多尼烏斯帶領留在希臘的部分部隊,仍與希臘人反復較量了壹年多。公元前479年8月,斯巴達國王普薩尼亞斯率領的希臘聯軍與波斯軍在普拉提亞展開交戰。這壹戰中,雙方優劣都充分暴露。戰役開始時,波斯人首先用騎兵輕率地沖擊希臘方陣,遭到了沈重的損失。爾後,馬多尼烏斯改變戰術,利用騎兵的機動性襲擾希臘軍後方,在正面交戰中則保持彈性,不與希臘方陣正面交手,而是利用弓箭和投石手反復進行遠程殺傷。普薩尼亞斯無法給波斯人造成打擊,自身又不斷遭到削弱,在後勤被波斯騎兵切斷的情況下只好連夜撤退。第二天早上,馬多尼烏斯發現希臘人已退走,立刻率軍追趕。而此時的希臘軍正陷入了重裝步兵方陣的固有缺點之中。為了防止波斯人追擊的時候受到損失,普薩尼亞斯將部隊列成正面向敵的大方陣,然後依次撤離。但在夜暗和不良地形的雙重作用下,撤退發生了混亂,陣型被扯開了。但馬多尼烏斯仍不願讓他的輕裝部隊去與聚集成團的希臘人硬拼,而是指揮遠程部隊保持距離殺傷撤退中的希臘人。就在希臘人損失慘重,眼看支撐不住的時候,命運女神轉而向希臘人微笑了。馬多尼烏斯為了聚集力量給希臘人最後壹擊,將主力步兵在弓箭手和騎兵背後列陣。普薩尼亞斯立刻抓住這壹生死攸關的機會,將重裝步兵重新集結為方陣向波斯軍發起沖鋒。波斯軍隊向後退卻機動的空間被自己的軍隊堵死,被迫與希臘人正面交鋒。雖然波斯人作戰勇敢,然而在短兵相接的戰鬥中仍不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重裝步兵的對手。但波斯人數量占優勢,雙方壹時僵持不下。就在此時,波斯統帥馬多尼烏斯本人戰死,勝負的天平迅速向希臘人壹方滑落。由多民族構成的波斯軍隊本來就缺乏凝聚力,主帥死後立刻土崩瓦解。這次戰役後,希臘人終於將波斯人趕出了自己的土地。
雖然希臘取得了希波戰爭最後的勝利,但由於戰爭形式的多樣化與戰爭重心的改變,帶給他們決定性勝利的不是深受自豪、自備武器的農民重裝兵,而是政府出資建立的海軍。而在海戰中立下大功的水兵和槳手,正是無地貧民和城市遊民組成的。同時為了應付波絲路軍的威脅,大量無地貧民,遊民組成了散兵,輕步兵,投石手,弓手。在廣闊戰線上和波斯軍隊較量的戰功使他們理所當然挑戰重裝步兵壹統天下的傳統。而隨著軍事地位的提高,貧民們的政治地位也相應提高,公民範圍相應擴大。對波斯的勝利激發了希臘人的擴張欲望,而被土地束縛的自耕農組成的重裝步兵的局限也就越來越明顯。當伯羅奔尼撒戰爭打完的時候,古希臘重裝步兵也就到了退場的時候。公元前388年,底比斯和雅典的重裝步兵方陣慘敗於馬其頓軍隊手下,奏響了古希臘重裝步兵的挽歌。
在對希臘重步兵方陣的介紹中我們已經看出,希臘的重步兵方陣實質上是壹種原始戰爭的產物。雖然在適宜的地點,它能夠粉碎來自中亞和歐洲的“烏合之眾”的蜂擁而上。但是它的缺陷也非常明顯,對於壹個野心勃勃的統帥來說,這種笨重蹣跚的軍隊可就太不足了。
馬其頓實際上是希臘邊緣的壹個小城邦,它的經濟和文化始終無法讓它進入古希臘文化的中心圈子。在典型的古希臘文明看來,這個小小的城邦無足掛齒,無非是希臘化與蠻族的混合體而已。但是希臘人遠遠低估了這個小城邦的野心和它的學習能力。就在自大的希臘人沾沾自喜目空壹切的時候,連續兩代偉大的人物出現了:雄心勃勃的腓力和他壹樣誌向高遠的兒子亞歷山大。腓力作為王子的時候在當時最好戰的希臘城邦提佛當了三年人質,在此期間他細致觀察了希臘的軍隊。回國後,腓力對他的軍事體系進行了大膽而有成效的改革,創建了壹支機動性更強且更具攻擊力的軍隊。在他死後,憑借這套軍事體系,亞歷山大將進行前無古人的曠世遠征!
馬其頓的軍隊中,馬其頓步兵方陣是最受到後人矚目的部分。馬其頓方陣幾乎是壹個完全用於攻擊目的的方陣。腓力的改革首先表現在武器上,馬其頓方陣兵的長矛長達5米。這種長度可不是單手能夠輕易掌握的,因此馬其頓方陣兵的盾縮小了,直徑只有2尺。在戰鬥中,馬其頓方陣兵的盾牌掛在脖子上,以便用雙手操作長矛。盾牌現在只是用於防禦自身,而不必像過去壹樣用來防禦同伴。同樣,這個士兵也無法得到來自同伴的防護。士兵的註意力集中在面前,以密集的長矛突刺獲取更好的防禦。典型的古希臘方陣縱深為8列,如果對壹個堅強的對手發起進攻,這是遠遠不夠的。因此馬其頓方陣大大增厚,甚至深達16列以上,保證前進中的方陣有足夠的人數能夠前仆後繼。為了讓方陣能夠盡快到達需要的地點,同時保證進攻速度和士兵的靈活性,馬其頓方陣兵廢除了笨重的青銅凱甲而以皮甲代替。
當方陣開始進攻的時候,前五排士兵的長矛壹律放平,長矛的長度足以保證這五排長矛在敵人的武器有效範圍外殺傷正前方的敵人。如箭豬壹般向前方伸出的密集長矛,在殺傷敵人的同時逼迫對手後退,造成的心理效果甚至大於其實際殺傷效果。走在中間的人也並不是閑得沒事,他們要用盾牌擋開飛來的石頭和羽箭,還要妥善利用他們的矛柄。馬其頓方陣用的長矛尾端同樣裝配著鋒利的金屬矛頭,當前排戰兵無情前進的時候,無數被刺倒的人倒在方陣兵的腳下,五排以後的士兵將用矛尾向下的狠戳消除他們任何重新站起的可能——對馬其頓方陣來說,陣內出現的敵人實在太可怕了。當第壹排戰士基本倒下的時候,新的壹排長矛又將放平。如果有敵人繞到了方陣的背後,現在走在最後的人們有工作了,他們將用長矛的尾端排成方陣後的槍林。不管出現了什麽情況,方陣中的戰士都必須前進以保證進攻和突破的持續,後排的戰士用肩膀抵住前排的戰士,使他在敵方的攻擊下不但不能減速,反而必須加速,壹排排戰士最終都被自覺不自覺地帶入這種向前的慣性的時候,方陣本身就獲得了作為整體的動量。到了這個時候,敵人必將在飛速運動的方陣面前粉碎。當這樣壹支方陣前進的時候,如林的長矛,希臘式的高冠和裝飾,形成的效果是很驚人的。在壹個反映亞歷山大與大流士伊蘇斯會戰的古希臘鑲嵌細工畫上,除了倒伏的馬匹最引人註意的就是那些林立的長矛了。
方陣本身,在某種意義上是壹個人體構成的粉碎機。但如何讓對手在粉碎機所需要的時間,出現在粉碎機能夠架設的地點,並且自願跳入這個粉碎機中,就需要其他力量了。因為馬其頓方陣雖然通過減重獲得了比以前的重步兵好得多的機動性,但要讓他們縱橫疾馳,迂回合圍還是太勉為其難了。這就需要簡要說明壹下腓力改革後的整個馬其頓軍隊的狀況。
馬其頓方陣兵毋庸置疑,是軍隊的主力。但他的組成成分與傳統的希臘軍隊相比更為復雜,馬其頓兵的整套裝備的價值遠低於重裝兵,這就為建立更大的軍隊帶來了可能。因此馬其頓方陣兵對經濟條件的要求遠低於希臘重步兵,可以吸引不同階層的人參加,同樣他們對土地的依附和留戀也就小得多了。除了方陣兵以外,馬其頓軍隊還有另壹種步兵,即持盾兵。這種步兵的裝備比方陣兵更為簡易、輕巧,裝備較短的矛和更大的盾。可以把它理解成將過去希臘各國存在的散兵、弓手組織化了。將這類雜兵組織化後,他們就從過去城邦戰爭中無足輕重的騷擾者變成了壹支有力的戰鬥力量,同時有組織的軍隊代表著地位的提高,由此產生的認同感和團隊精神完全能使馬其頓輕步兵的戰鬥力數倍於同等數量的散兵。這種軍隊基幹構架,使大量的貧民,冒險者,商人甚至有劣跡者可以加入軍隊,維系他們的是對國家的責任和認同,而不是僅僅對個人土地的依賴和保有。這就保證軍隊能夠遠離國境進行遠征,僅僅是對戰利品的渴望和對征服土地的希冀就能夠保證這些壹無所有的士兵跟著亞歷山大從歐洲走到印度。由於馬其頓的位置關系,它長期為古希臘文明世界抵擋著北方遊牧民族斯基泰人的壓力,因此馬其頓人對機動作戰和騎兵戰術都非常熟悉。馬其頓軍隊建立了希臘世界最好的騎兵,壹種是作為主力的輕騎兵,另壹種則是貴族組成的重騎兵,即夥伴騎兵。對軍隊的後勤,馬其頓也加以了重視。馬其頓方陣兵的大部分給養由自己背負,每十個人才能擁有壹名軍中仆役,軍隊中的非戰鬥人員減少,相應減輕後勤壓力。在精簡軍隊後勤部門的同時,馬其頓要求地方行政更多對軍方進行後勤支持,軍隊所到之地及附近的行政長官被提前要求供應軍隊糧秣。
馬其頓的軍隊已經是壹支合成軍隊,他的兵種和采用武器的多樣化對比希臘城邦的軍隊都是壹次革命。現在腓力和亞歷山大不是向壹個單壹的步兵方陣下命令,而是布置著多個兵種在戰場上運動。如果其中壹個笨拙的部分如方陣陷入指揮不靈而進入半自發運動的狀態,國王仍能通過對軍隊其他部分進行有效的調控以配合方陣運動,從而保證戰局向有利方向發展(應該註意的是,除方陣兵外,其余兵種都不需要如此高的兵力密度,因此他們也就能分成更小單位部署,在作戰中的靈活性相應增加)。但另壹方面,這些兵力單位的軍官,基本上仍然扮演著帶頭沖陣的勇士角色。
當馬其頓軍隊和敵軍展開會戰的時候,最先運動的是騎兵部隊。輕型步兵則用來填補騎兵離開後和方陣步兵之間的間隙,運動緩慢的方陣兵落在最後面。對加厚了的馬其頓方陣來說,它比希臘方陣更需要壹塊平曠的地形,以完成加速、沖擊的過程,現在它壹般並不是直奔敵軍主力,而是徑直奔向選擇好了的合適戰場。在方陣兵向預定戰場的運動過程中,騎兵部隊已經占據了合適的位置。通過對敵軍的迂回,騎兵巧妙引誘著敵人改變部署。當時機成熟的時候,輕騎兵將向敵手展開不顧生死的亡命突擊。這種突擊並非是要直接形成主力會戰,而是通過這種行為激發己方士氣,並在反復進攻中壓倒對手,使他被迫向馬其頓人希望的方向運動。在亞歷山大與大流士高加米拉會戰中,波斯騎兵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在馬其頓騎兵之上,但是亞歷山大毫不手軟地命令輕騎兵輪番沖擊。當二十多個馬其頓輕騎兵中隊覆滅之後,波斯軍隊終於被馬其頓騎兵的氣勢壓垮,不得不向著亞歷山大希望的方向移動。當敵手在馬其頓騎兵和輕步兵的壓力下被迫移動自己的陣列的時候,最終他們將發現自己恰好出現在方陣的面前。當方陣啟動的時候,沒有壹支當時的軍隊能夠抗衡它的突擊,此時其他兵種仍將對敵軍保持壓力,以逼使敵手被迫迎戰越來越快的方陣長矛。最激烈的戰鬥往往在此時展開,重騎兵也將加入戰團。等到方陣沖過戰場後,統壹的敵軍變成了無數潰散的單兵,馬其頓騎兵將展開戰場追擊,屠殺試圖逃離戰場的徒步者,以進壹步擴大戰果。無論是希臘單壹的重步兵,還是波斯訓練不足的混合軍隊,都無法對抗馬其頓人的多兵種聯合打擊。作為軍隊的中心,方陣仍然具有運轉不靈,速度緩慢的缺點(這個缺點比希臘方陣更為嚴重,且比希臘方陣缺少防護)。但擅長機動作戰的亞歷山大能夠指揮聯合兵種特別是騎兵有效保護它的側翼,掩蓋掉了這個缺點。至於攻城戰,希臘人的物理知識產生了很多巧妙的工程機械,不在話下。
很容易看出,馬其頓軍隊的真正優勢是多兵種的編組和戰場配合。方陣兵實質上是在合成的條件下產生的高度特化的攻擊性兵種。馬其頓方陣最後的衰落幾乎可以說是上述觀點的註腳,作了絕妙的反證。
當亞歷山大死去的時候,他的帝國分裂了。將領們繼承了征服的土地,也繼承了他的方陣,但是拋棄了他的精髓。亞歷山大以後的時代,馬其頓方陣兵的長矛更增長到了7米。這麽長的矛雖然能在更遠的距離上刺擊對手,但運用起來也更加不靈活。當方陣面對壹個遊動的對手的時候,拿著這麽長的矛的士兵轉向比古希臘重步兵更加困難。如果方陣的側面遭到攻擊,想讓士兵統壹轉向壹側基本上是無法辦到的。很顯然,這種方陣需要更強大的騎兵和其他兵種配合作戰,但不幸的是如同很多現在的研究者壹樣,亞歷山大的繼承人忘記了亞歷山大的勝利來自於淩厲的方陣和雷霆萬鈞的騎兵的組合,他們的騎兵力量都非常可憐。另壹方面,方陣的戰鬥力很大程度取決於團隊精神,在亞歷山大遠征的時候,馬其頓士兵靠著國家信念緊密團結。而他死後,遠離故國的遙遠土地上新組建的方陣可不見得有這種認同。
很快羅馬人就會給馬其頓人上課了
公元前28*年,意大利南部的赫拉克裏亞。①
當皮洛士大王(此人是亞歷山大的遠房親戚,能征善戰,在當時被認為最有希望繼承亞歷山大的事業)率領著他的方陣迎向羅馬軍團的時候,羅馬人感覺了空前的震撼。無數頭盔上白色的羽毛隨著士兵的前進搖曳,兩萬指向天空的長矛顯示了逼人的殺氣。皮洛士根據廣闊的平原地形布置了壹字長蛇陣。方陣深8列,人與人間隔兩米,可讓騎兵從後通過。接敵的時候,步兵迅速靠攏,形成壹道密不透風的人墻。此時騎兵從側後迂回壓迫敵軍,步兵長蛇陣則對敵人形成包圍。皮洛士還帶了18頭戰象,這種秘密武器客觀上挽救了他的軍隊。
對面的羅馬軍是兩個軍團,大約兩萬人。主要是步兵,有少量騎兵在兩側配合。雖然當時羅馬軍團還遠未成熟,但以百人隊為基本單位的三線制攻擊法已經形成。羅馬軍連年作戰,實戰經驗豐富,因此雖然震撼,並不慌亂。但是羅馬軍沒見過大象,不知道是什麽,竊竊私語壹陣後,統壹了認識,認為是“盧卡尼亞的牛”,於是軍心安定,只等著打仗。
戰鬥開始後,皮洛士先親自帶領騎兵進行兩翼進攻,但羅馬騎兵得到意大利其他部族騎兵的配合,久攻不下。皮洛士眼見計劃不成,便命令步兵方陣進攻。這是羅馬和馬其頓方陣的第壹次較量,雙方都嘗到了對方的利害。羅馬軍在沖擊之前先投擲每人攜帶的兩支標槍,這種武器雖然射程不遠,但是沈重有力,馬其頓的密集方陣可以說是對其正中下懷。隨著前排方陣兵的倒下,壹個個羅馬百人隊拔出短劍,排成密集隊形上前肉搏——剎那間,每名羅馬兵面對著十支長矛——羅馬隊形必須留出揮劍的空間,不如馬其頓方陣密集。無數羅馬兵在長矛下栽倒,但羅馬百人隊深度達8列,進攻線上***24列,終於有羅馬兵從長矛的空隙中沖到了馬其頓兵的面前……
現在馬其頓方陣的缺點充分暴露出來了。馬其頓方陣要求過於密集的兵力,當他們壹起前進的時候,揚起的塵土,腳步的喧囂,人聲的嘈雜使得在方陣中部的士兵既看不到,也聽不到。不但指揮官無法對部隊進行有效指揮,士兵也根本無法判斷周圍的形勢。他們只能盲目地推著前排的士兵前進,通過人群的運動趨勢、速度、推動夥伴的阻力、前排傳來的喊叫以及身旁夥伴傳說的各種陣中謠言模糊地認識形勢。即使前排或者側翼的某個地方遭到了最可怕的殺戮,在陣中的士兵只能眼巴巴觀望,毫無辦法。馬其頓方陣太大了,為了獲得正面的沖擊力,無數人力資源虛耗在龐大的陣型中。當最糟糕的事情出現,也就是敵人沖過了前排的槍林,進入方陣的時候,馬其頓方陣兵就變成了待宰的羔羊。7米長的矛對近身的敵人毫無作用,護身的匕首又實在太短起不了作用。逃走更不是壹個好主意,逃走意味著方陣和軍隊的潰散,更重要的是周圍全是密集的夥伴,想逃都無路可去。唯壹能指望的就是後幾排的長矛,但要讓長矛在自己陣中準確戳刺,往往不切實際。就在這種欲戰不能,欲逃無路的絕望中,羅馬人可以放開手揮舞短劍左劈右砍,大開殺戒(羅馬軍的短劍是西班牙劍,兩面開刃,可刺可砍,是近戰中的利器),而馬其頓兵除了絕望地握緊長矛之外,完全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