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行天下,載於文藝 。龍在十二生肖中名列第五,也是十二生肖中唯壹虛幻的形象。詠龍的詩源遠流長,在中國第壹部詩歌總集《詩經》裏,便可以找到涉及龍的詩句,如“龍旂陽陽,和鈴央央”,“龍旂”,指畫龍的旗。詠龍古詩中通篇詠龍的詩,較有代表性的是宋代詩人舒嶽祥的《詠龍》:“曾見老人潭上坐,忽然不見石泓深。至今月白風清夜,潭底時聞似笛吟。”此詩詠龍,也頗具特色。詩人自序:“予先人墓在香巖,有湫二。湫常現壹龍,時顯時隱。世傳古有樵人見有老人坐石上,近之即隱。又嘗有兩龍髯現水中,大如象鼻,水沸激而上,復流湫中,水不盈也,因號其山為龍須山。今名龍舒,以下多舒姓也。”結合詩人自序來讀這首詩,不難發覺其妙處:不見其龍,而其龍自現。“潭底時聞似笛吟”,其所聞乃龍吟之聲。南朝梁詩人劉孝先的詩句“誰能制長笛,當為吐龍吟”,以“笛聲”比喻“龍吟”,而舒嶽祥的詩則以“似笛吟”比喻龍吟,並以“潭底時聞”強化神秘之感,令人稱道。
在屈原的筆下,龍是奔馳於雲天的坐騎,往往喻示主人的高潔情懷。《離騷》雲“駕八龍之婉約兮,載雲旗之委蛇”,《涉江》雲“駕青虬兮驂白螭,吾與重華遊兮瑤之圃”;到了曹植的《洛神賦》裏,以壹句“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狀寫洛神風姿,更是流芳千古;唐朝李賀要“呼龍耕煙種瑤草”(《天上謠》);南唐李煜則猶憶“車如流水馬如龍”(《望江南》);文天祥在《酹江月·和友〈驛中言別〉》寫道:“乾坤能大,算蛟龍豈是池中物?”頗有托物言誌的味道,字裏行間縱橫著男兒豪氣。
還有壹些關於龍的民間傳說,被收入典籍,傳之翰墨,也悄然塑造著龍的形象。《太平廣記》載錄了魚化龍的故事,說每年春夏之交,各地黃鯉魚爭赴龍門,躍過者“即有雲雨隨之,天火自後焚其尾,乃化為龍”,後來民間便常用“魚躍龍門”比喻考試高中。不僅如此,龍還常常在傳說中與人發生感情。《張生煮海》、《柳毅傳書》壹類的故事,便演繹了書生與龍女之間美麗動人的愛情傳說,它們富有浪漫主義色彩,同時把龍的形象也廣植於百姓心中。
更直觀的“龍”的形象流傳,存於雕塑與書畫。人們把雕刻於器皿、磚瓦壹類物件身上的龍形稱為龍紋,不同時代的龍紋,生動體現了古人心中“龍”形象的變化,也折射不同時代的文化特色與精神風貌。比如漢瓦中的青龍,昂首闊步,龍尾高揚,呈現出雄健奔放的態勢,頗能傳遞大漢氣象。歷代名畫中,不乏擇龍入畫的佳作。東晉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六龍齊驅為洛神拉車,壹龍躍起做升騰狀,稱得上形神俱豐;宋代《雲龍圖》中的飛龍則蜿蜒盤旋,回蟠升降,兼有雲霧之飄逸與松樹之遒勁,幾可脫紙欲飛。最為有名的是“畫龍點睛”。據《歷代名畫記》載,梁朝畫家張僧繇為壁畫上的龍點睛,龍則破壁騰天。這個記載既形容張僧繇畫技神奇,也喻示了中國畫的壹大奧妙:貴在神韻。因為眼乃神韻之門,有眼則有神,有神則有靈。
龍之傳統,取舍在人。古時畫家畫龍,講究“九似”,即龍的身體有九個部位與其他動物相似,可見龍的形象是壹個綜合體,融合了其他動物的特點與精華。龍行於世,與這種吸納、包容的精神不無關系。中國人自古就講“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東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深”,推崇的正是壹種包容文化。另壹方面,龍帶給人們的感覺,往往是飛舞奔騰,昂揚向上,能潛能飛,這樣的形象,不正與中國人所秉持的自強不息,昂揚進取,乃至能屈能伸的人生觀有著相通之處?也許,古人在塑造龍的形象時,便不斷地融入著自己的精神與理想,反過來,又常常從龍的身上,汲取著處世的智慧與勇氣。
在壹些場合聽人說,龍在西方被視為惡獸,且外形張牙舞爪,不是理想的文化標誌。這種說法其實存在很大漏洞。劉錫誠介紹:“我國早就有專家寫過文章,指出西方龍與中國龍不是壹回事。它們是從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環境裏生長出來的,被寄寓的文化含義具有霄壤之別,不能混為壹談。”至於說龍的外形張牙舞爪,則近乎於苛責了。難道我們不希望看到昂揚奔騰的龍,倒希望看到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病”龍麽?
龍為瑞獸,可比英雄。隨著龍年的臨近,關於龍的話題紛至沓來。不久前壹枚壬辰年龍郵票剛剛面世,便成為輿論的焦點。其實近年來關於龍的爭議壹直未曾平息,責難的理由,多是因為龍在歷史上曾與封建皇權緊密相聯。但是,龍被蒙上皇權色彩,豈是龍之過?民俗學家劉錫誠談到:“龍本來源自民間,曾是族群的圖騰,在發展過程中,不斷融入新的內容,文化含義日漸豐富。只是在很短壹段歷史時期裏,它被封建帝王壟斷。”如今,帝王們的風流早被雨打風吹去,而龍作為文化象征,卻早已散入尋常百姓家,成為日常生活中最為常見的文化符號。
對於我們來說,世界上有沒有龍,是否存在過龍,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龍所承載的悠長歷史、豐富內容、民族精神,哪壹樣都無法忽視。相傳中華文明的源點,就有龍的身影。伏羲時,黃河出現龍頭馬身的神獸,馬背上旋毛如星,構成圖狀,人稱河圖,伏羲氏據此河圖創了八卦,這即是“龍馬河圖”的神話故事。可見在中華文明之初,龍就被賦予了神秘、智慧、祥瑞的含義。《周易》中有“見龍在田”、“飛龍在天”、“亢龍有悔”等卦爻,歷史上把“鳳、麟、龜、龍”合稱“四靈”,皆為祥瑞之物。不僅如此,人們還習慣於用龍來比喻賢者與英雄。孔子拜謁老子,歸來對門生說:“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三國演義》中曹操煮酒論英雄,也是以龍作比喻:“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
龍與皇權本無關系,很長時間以來,它是壹種神話形象或者民間信仰。我國民間認為龍是司雨之神,因此每遇旱年,民間求雨祈豐都是進龍王廟,拜老龍王。即使在平常年歲,人們祭祀龍王,也是祈福消災、期盼豐年的意思。封建帝王欲借龍威,壹紙昭示把“龍”收為皇家專用,帝王出生稱“龍誕”,未即位時稱“龍潛”,登基之後稱“龍飛”,創立王業稱“龍興”,子孫後代稱“龍種”。可惜,天下之美,並不能為壹家所專,龍終究不會蟄困於宮墻之內,它的形象與故事,早已在民間紮根發芽。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處處有龍的影子:面有“龍須面”,糖有“龍須酥”,水果有“龍眼”,藥材有“龍骨”;到了北京要爬龍形長城,到了江西要登龍虎山,到了山西要看九龍壁;我們形容地勢險要,叫“龍盤虎踞”,形容精力充沛,叫“生龍活虎”,形容吉祥喜慶,叫“龍鳳呈祥”,形容昂揚進取,叫“龍馬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