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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記憶

離開家鄉外出生活有二十幾年了,家鄉的印象在記憶裏變得漸行漸遠起來,雖然輪廓還是大致如原先壹般模樣,景物依舊,人事卻不同於從前,隨著時間的向前,每次回去時所見到的,在潛移默化中演變出壹些陌生來。

時間的流走,改變了家鄉的景物人事,同時也改變了我。

十幾年前,壹個鄉村少年,早起時上學讀書,放學後上山砍柴摘果下河摸魚捉蝦,夏收時和家人勞作於田間,冬日裏攜狗上山追野兔,鄉村的壹山壹水,壹草壹木,四季景物之變換,在少年的眼中,如幻燈片壹樣放過,在黑白中,歷歷在目。

二十幾年來,村莊沒有太多的變化,路寬了,直了,車也有了,多了,舊房子沒有了,新房子多了,老人故去了,中年人成了老人。少年也在成長,黃毛小兒的稚氣脫去,壹個滿臉蒼茫的漢子走來,走出山村之後,走過了很多的路,在行行走走的中間,衣行舉止異化於家中鄉親,也不同於外面的城市,根子在鄉村,面貌卻不近相同。

時間的遠去和空間的相隔中帶來的改變,斷不開從前的跡痕,壹些在心底深處的沈澱東西好像已經忘卻,壹旦出現相似的境遇,在不知不覺中,就自然流露出來,此時才是壹種回規原始的真實。也許就在和人飲酒言談之間,壹些平常而熟悉的內容,壹時之間找不出合適的語言來表達,這時候,壹種不同於現在,卻是我們從小所說過聽過的聲音會從嗓子深處迸發出來,他人會有些驚訝,問道:“妳是哪兒的人,老家在什麽地方?”。不經意間發現,自己在此地生活了很久,卻並不是此地的屬民,原來還是家鄉的壹個分子,而家鄉已成了故鄉——距離自己是那麽的遙遠,情感上又是那麽的親近,在外面,人們認為我是來自他鄉的人;在家鄉,鄉親認為我已是外面的人了,此鄉,家鄉,不知何處。外表的衣飾和言語,出門時走過的路,儼然已把我和鄉土的家鄉阻隔了起來,不知覺中我成了壹個無定的中間人。

縱然我是壹個無定的中間人,對家鄉有壹種的親近無法去解開:父母還在那個他們住了壹輩子的地方生活著,親戚朋友們還在那方圓幾十裏地裏行走,清明和舊年的時節家人會去拜祭埋在那山上祖父母曾祖父母高祖父母。

那兒是我的根,解不去的根。

家鄉之地,小且無名山名水名人,不被外人所知,言及出處,往往從大方位中講到大別山與長江。

大別山像壹片樹葉斜斜地飄落在江淮之間,壹脈流向長江,壹脈流向淮河。家鄉正處在大別山伸向長江的壹端。

從九省通衢的武漢東行,在大別山偏向長江的葉尾,群山腳下,有壹個叫梅川的小鎮,梅川本是舊時廣濟的縣城,後來縣城搬到長江邊上,梅川有些沒落了。說起廣濟的名稱,也很有些意思,隋朝之前為永寧,後因佛教在中土傳開,也許此地為盛,取佛教的宗義: “廣濟之以普眾生”改廣濟為縣名,現如今境內的地名多與寺廟相關:“上廟”“大法寺”“石佛寺”“靈山”……,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山區的城鎮,以前多不過是壹條老街橫貫東西或南北,許多年過去了,小城的中心在轉移,但老街依然不失舊日的模樣: 拱形的城門斑駁陸離,不見昔日來往人流熙熙攘攘的情景,街上如今有些冷清,偶然年輕女子穿著釘有鐵掌的皮鞋,走過青石板的街面,磕出壹聲壹聲的清脆,讓眾人收過目光,來看老街上的新潮風貌;從前兩邊依次是照相館飲食店日雜五金店文具店新華書店和布店,如今人流減少,或者轉為他用,或者上了門板緊閉起來,樓上探出街面的欄桿,在人去樓空中布滿了蛛網和灰塵。出得城門,壹汪碧水從城外流過,石橋架於其上,叫仁壽橋,從前街上壹天中最熱鬧的地方就是早上十點鐘以前的橋頭兩邊了。在早上太陽出來後的壹段時間裏,橋頭下是洗衣婦的喧嚷,橋上挑擔拉車的來往如流,壹大早從家中趕來糶米賣柴的人站滿了橋的兩邊,放下擔子,站在後面,在等待期盼的目光中和討價還價的聲音聲,讓橋頭變得繁華和熱鬧起來。在梅川的周邊四鄉八裏只有這壹處集市,鄉村裏的人上街買東西或賣東西時,晚上約好壹起去的同伴,在淩晨三四點鐘就從家裏出發,趕到街上天方亮,在早上九十點鐘以前完成買賣交易,回家還可吃上午飯。出門過橋便是以前科舉時的考棚,壹大塊空地,如今除了地名外,也看不到從前的舊跡,除此之外,有百年歷史的舊縣中學裏四方天井和回字走廊,西門頭洗禮過名者的古井,都是小城裏為數不多的舊跡了。

這壹切都是從前的景象,現在轉移到在新建的集貿市場裏,熱鬧竟不及從前。走過小城時,老街邊上壹些舊房子,和房子前圍在壹起打牌的老人,讓小城在熱鬧中顯現出古樸的安靜。

透過小城北眺,逶迤的是大別山的余脈,在清媚的陽光下,青翠墨綠的山巒如同壹道屏障在遠處橫亙著,在蜿蜒起伏中向邊延伸,故有景叫做“橫崗聳翠”,山高約有千余米,晴好時分,峰頂上的廟宇坐落在翠色之上,清晰可見,白色的墻壁反射了陽光閃入眼簾裏來,顯得異常明亮;夏天裏,雨將下來前,遠遠地可見雨霧先罩住了山頂,此時也不見上面的廟宇,正行事的人擡頭望去,見此情景,忙趕緊的趕緊,收場的收場,雨下了,由遠及近而來,呼啦啦地從野外進城,剛剛還熱鬧忙碌的橋上壹下子幹凈得不見了人跡,雨幕遮住了小城,壹切模糊起來,木樓的廊檐下站滿了挑擔避雨的人們,劃過雨跡的是汽車的行蹤;從山上斂聚的雨水流出最大的響聲,勢不可擋壹往無前地沖瀉下來,最終,山下的水庫將它們全包納了。

在梅川的西街臨近街口的地方,有壹口古井,名曰“浴佛井”,名源自於佛教禪宗四祖司馬道信。佛教自印度傳入中國後,到了唐代,由高僧達摩另分壹支,創立了禪宗。禪宗的四祖司馬道信便是在梅川城中出生的,相傳他生在壹富有人家,出生下來大哭不止,壹僧人路過,看過他的面相,曰: “此兒與我佛有緣”,便摩了他的頭頂,於是他停止了哭聲。及至青年,便在黃梅北部西山的壹寺中出家了,後稱為“四祖寺”,後在去黃梅東山的路上遇到後來成為五祖的弘忍,傳之衣碟。西山的四祖寺與東山的五祖寺相去不遠,香火卻不及其盛,竟在後來衰敗下去,以至在兵荒馬亂中,淪為殘垣,近聞將要重修。

從梅川往東行約十裏地, 越山而上,有壹個形如盆地的地方,方圓不過十幾裏,群山環繞在四周,在西南角開壹個小缺口,讓水流出。南面有山叫候風寨,高約五百余米,山陽之處從前有廟宇樓閣之多之盛的大藏寺,據說房屋達千余間,覆蓋著整整壹面山坡,從山下望之,層層疊疊,目不暇接,僧侶達數百人,還常習武,其中不乏武功高強者,後來在浩劫中毀滅潰盡,千間廟宇盡數不存,化作良田數十頃,只留壹間樓閣淩駕於溪壑之上,上山青石之路從中穿過,成了行者歇息的地方,古老的青石板上說著歷史的清涼;寺中的僧人或老去,或遊走,或還於俗中,常聞有些武林人士出自寺院,在民間授徒以教之。

在東面的石門山下,有壹處峽谷,叫“水至龍”,廣濟八景中的“龍湫夜雨”就指此處,是壹處與寺廟相關的景致,寺名“龍湫”,隱在兩山之底,自山上往下看,不見蹤影,由谷底入口溯溪而上,只見兩邊的山湧出,石壁堵住視線,不見山中的寺,往前看以為前無去路,自山邊壹側轉過,寺卻在跟前。以前常聽父親言及在寺裏抽簽靈驗之處,不曾去試過,偶然地在壹次回家休假中,外出遊玩尋不得回去的路,誤走入此間,方看得此處的“深山藏古寺”。寺不很大,隱在壹片竹林之後,背臨峭壁,寺後壁底有壹山泉,泉水汩汩流出成溪,跨過山溪上的石橋,便到寺前,“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真是清靜修行的好地方。其實過去靈驗的龍湫寺我沒有見過,此次去時,紅墻黃瓦,綠竹峭壁,頗有壹番景色。“龍湫夜雨”本是自然的現象,本地人無法解釋,就留下了壹個與此相關的神話傳說。我起初在家之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記得傳說。後來我去了有“巴山夜雨”景觀的三峽地區,及相同地貌的湘西張家界,皆遇有此景,以所學物理知識仔細考之,方得其解:長江流域在夏秋之時,縱然在晴天,空氣中的濕度依然很大,峽谷中的水汽在白天的陽光下蒸發後,由於峽谷兩邊的山峰阻擋,不能散去,在峽谷中堆積,達到飽和,夜裏氣溫降低,飽和的水汽遇冷凝成了雨,在夜裏落了下來。

依穿山公路而下,山邊的梯田和旱地交雜耕作,田間的池塘如鏡子般的明亮,山中灌林雜草從生,間或有雨水在地上刻下了壹道道的溝痕。清晨和下午時分,常有人放牧在田埂地頭。站在中間的低處,視野之所及,村莊依山傍水隨處而成,從山頂到半山再到山底下,大大小小的村莊點綴其中,稍大的村莊有百十戶多在山底的平緩之外,小的不過幾戶人家便分布在半山和山頂之上。秋天山上的松林呈墨綠,林間有壹些收獲以後的空地裸露,在整體的視覺裏,顯得有些斑駁。不過在四五月間看來,又是壹幅雙色的水粉畫卷了,平地裏金黃色的油菜花壹片爛漫,在這爛漫的中間是山上樹林的新綠,真乃個“無邊光景壹時新”,而山邊的竹林,在青翠碧綠中又平添出壹份新意。壹些四五十米高的小山丘占據了地勢稍低的地方,彼此相隔不遠。壹條由山泉流出的小河,異常清澈,曲曲折折的似壹條白線中將它們分成不規則的兩部分。

出公路往北,順小河源頭的方向上行,走過石橋,再往裏走的上坡處,壹口池塘的後面是壹片竹林,竹林的中間,有七八戶的人家陳然而居,便是我曾生活過的山村了。村子坐落在小山擁護的凹字裏面,前後被竹林環繞著,兩排房子似標準的“二”字擺在其中間,紅磚黑瓦,多為新蓋的,老房子已經沒有了。

在我記憶裏抹不去的是以前住過的老房子,和其它地方的民居相比,頗能代表家鄉屬地的特色和風味。鄉村裏的老房子稍好壹些是以老青磚砌成,老青磚是不同於現在所見的青磚,燒得比較厚實,壹塊足有二十斤重,在鄉裏要說某人力氣大,能擔得起幾百斤,大家也許會想壹下子,並沒有太具體的認識,但要說誰家誰家蓋房子時某人挑得起多少塊老磚,壹聽就知道此人的力氣;稍差的壹點房子用的是土磚砌的,土磚多是自家制的,等秋天收完莊稼後,將石滾拉到田裏,將泥土反復碾壓,待結實後再切成壹塊壹塊,晾曬幹之後拉回來就可以蓋房子了;再稍差壹點的便是用黃土夯成的墻壁,挑來黃土,壹層壹層的往上夯,房子砌成後,抽去固定夾板木棍,墻上會留下不少小洞。

家裏從前的房子外墻便是用老青磚砌的,裏面再用直徑三四十公分的松木架構而成,前後兩重八間,前面五間,後面三間,中間有天井,以青石砌成天井四周和底面,在天井的壹角,是壹條穿過堂屋的底下的暗溝入口,下雨時排出天井裏的積水,天井在房子的結構裏起到采光通風之功能,兩邊為廂房相連結,這樣前後兩重有天井廂房的結構的房子現在不多見了。天井裏放養了壹只烏龜,幾十年了,它壹直棲息在那裏,以灑落在天井裏的碎菜葉為生,天氣悶熱時就從暗溝裏爬出來,天氣好了又鉆進去,進進出出,所以就做了暗溝裏的清道夫。下雨時,從屋頂和廂房上面流下的水,似四面簾子從上到下把天井罩了起來,雨點落在天井的石板上,打得如悶鼓聲的直響,不壹會兒,天井裏的水漲了起來,下得急的雨時間不長,所以不待漫到堂屋的地面上,雨水又很快排完。待天氣晴好有了陽光,光線射進來,給陰暗的老屋帶了許多的明亮。而兩邊的廂房多用來做廚房或堆放柴火雜物之用。

山村的人家除家養的禽畜外,壹般是沒有別的動物,燕子是唯壹例外的。村裏人家因有燕子來而吉祥,條件稍好的都會讓燕子來自家做窩,所以有家燕之說。燕子比較幹凈,而且也有氣度,無論獨處或壹起時,都整齊和安靜,不似麻雀唧唧喳喳讓人可嫌,而且與人能和睦相處,這也是大家喜歡的原因。春天來,秋天飛走,第二年春天重新飛回。燕子銜來泥巴壹點點地沾在房梁上,如若那家的小童用棍子搗毀了它們的窩,或捉弄了它們,燕了飛走了就不會再回來,空留下幹泥巴的窩在房梁上。燕子入家時從大門穿堂而過,所以有時“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只不知如今能不能看到了。

村裏的人將屋前屋後的空地用石頭和土的墻圍起來,再做個小柴門,然後將土刨刨,就是個很好的菜園,再分成壹小塊壹小塊的種上不同的菜。在家裏還是老房子的時候,在房子和竹林之間有壹塊很大地方的後菜園,壹年四季有種有蔬菜,基本上是供壹家人的食用。留在記憶裏是在後菜園的兩棵樹,壹棵是梔子花樹,有好幾十年的樹齡,周圍壹些人家的梔子花樹都是取它的壹兩根樹枝,在臨水邊地裏插活後移栽過去的,到端午節前後上會開許多的花,多數在含苞待放時,就有許多人前來索要,有時早上就摘下來,養在水盆,有人來要時就取幾朵送人,自己家裏等開了,用壹根線系住末端吊在蚊帳上面,也是很香的;另壹棵是桃樹,也有十幾年的樹齡,開花和結果時是很好看的,桃樹的樹幹底部常有很多油流出來,剛開始時是棕黃色的透明和軟軟的,壹些時間後就變得較硬了,如琥珀壹般,在兒童的眼裏,也是很好的玩物。

除了菜園裏的兩棵樹,在屋後山塹上同樣地栽了許多樹,以避開後山沖下來的雨水,其中較大的有兩棵,幾十米高,很遠處就可看見樹冠,只是不知樹名,小時候的我常好奇它們的年紀,究竟是什麽時間栽下的,就問父親,父親說他也不清楚,在他很小的時候,樹就是那麽大。後來壹棵被人砍了去,另壹棵還在,夏秋時枝茂葉盛,白日樹冠如傘般遮住房頂,夜裏有貓頭鷹飛來棲在上面,叫聲如嬰兒的啼哭,讓人害怕得很,在冬天裏樹葉落盡,陽光又可照下來,真是好得很。

村子裏平時的生活很是安靜,白天裏中年人晨出暮歸下田耕作,老人帶著兒童留在家中,狗在村子裏跑來跑去,再沒有其它的動靜。城裏住久了,發現城裏的狗是比較好看,但不怎麽叫,而在農村,有陌生人走近村莊時,不待近前,從屋子裏跑出壹只狗,遠遠地站著,朝來人的方向叫起來,來人不敢繼續前走了,也站在那裏,不壹會,也許屋裏人聽到狗的叫聲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主人從屋裏走出來,跨在門檻上,壹只腳在裏,壹只腳在外,大聲喝斥:“狗,狗,見人就叫”,對著來人,聲音小了壹些:“沒有關系,這狗不咬人的,妳走妳的,”,來人便繼續趕路了。

以前山村稍好的路,是用壹米多長的條石壹級挨著壹級鋪成的石徑,石徑從村前鋪過來,沿著村旁的山邊,通往山後。從前江邊沙地等平原地區的人要去縣城梅川,從候風寨過來,都是這樣的路,沿著這條石徑,再翻過山後的石步嶺,不多久就到了梅川。在石步嶺上有壹個涼亭,兩邊是不同的天地,亭子裏靠兩邊擺有長條石凳,長途跋涉的人走累了,停下來歇息片刻,在夏天時,路過涼亭時花上兩分錢便可喝上壹大碗茶,冬天裏停下來時可以避避風寒,再繼續趕路。通了公路後,來走的人少了,有些人家蓋房子時將這些條石拆去做了墻腳,如保留下來也許是家鄉的壹處不錯的景觀。

現在能回想出來的家鄉的景物,大部分是壹些不完整的片斷,老事不經常提起,人事也很滄桑,老人故去,中年人變老,年輕的人將婦揳雛,更多的年輕人和兒童相互看到時已經是陌生了。

家鄉依稀在每日不常的回想中反芻,在偶爾中想起曾經放牧看書的山坡小河,和人壹起翻墻爬樹掏鳥窩的舊事,朦朧中想更加清晰壹些,可在朦朧中又模糊了,如此這般,在壹遍又壹遍來回中消耗記憶。如果說無法分離開時間的過去和現在,那麽所有的壹切也無法分離開自己和家鄉,人們在記憶時還當自己是從前的那個孩子,自己在回去時還會找到那裏最甜的水井喝上壹大口,無論是飛得再高的風箏,壹線之牽是可以自由地遠去和回歸。

自離開家鄉走上出門的那條路,家鄉與我距離相隔很遠,也很近。也許有壹天中我將回去,不知是否有人“ 笑問客從何處來 ”,家中的老狗會不會忘記我,也許對我叫上幾聲,也許搖擺著尾巴,靜靜地看著我,它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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