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在蒲水釣魚,楚王令大夫先行。嶽:“我願意在中國累。”
先秦諸子,孔子、孟子、荀、韓,都想當政治家、官員。但他們似乎沒有莊子那麽好的機會——楚威王將國內事務交給了他。此時的莊子面臨著這樣壹個選擇:清澈的水和悠遊水中的魚在前面,楚國的官位在後面——兩者之間的巨大差距讓這道選擇題看起來非常容易。但楚威王大概知道莊子的脾氣,所以用了“累”這個詞,但莊子要這種“累”嗎?有多少人在這種“累”中體會到了權力賦予的充實感和成就感?這是人生中不可承受之重。
莊子忽略了極點。
多麽“無視”!浦水清澈的海浪吸引著他,他來不及回頭看身後的力量。他無意間推掉了外行人眼中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他認為這是壹種無聊的打擾。他只問了兩位衣冠楚楚的大夫壹個看似不相幹的問題:楚國水田裏的甲魚,是願意去投奔楚王,讓他用精致的竹盒裝好,用絲巾蓋好,珍藏在祠堂裏,用死亡換取“養骨貴”,還是願意拖著尾巴在泥水裏自由自在地生活?這時候,兩位醫生稍微有點正常的頭腦,回答道:我寧願拖著尾巴,生活在泥水裏。
莊子曰:“去了!我會在畫裏拖著尾巴。”
妳們走吧!我就是這麽選的。莊子做了壹個完全出乎意料的選擇!而他,因為這個選擇,得了高分。前面說過,這個故事,如果不是客觀的歷史事實,至少也是莊子心靈的真實反映。它體現了莊子非凡智慧所孕育出來的清凈精神,它滋養了拒絕誘惑的驚人內力。我很高興在中國古代文人中看到這樣的例子,他們拒絕強大媒體的聘請,堅決拒絕合作。在壹個文化屈從於權力的文化傳統中,莊子的堅持讓我們看到了精神可以達到的高度,提醒我們精神是有德的。事實上,莊子的行為確實讓壹代又壹代“學而優則仕”的文人在取得世俗成功的同時,也為自己內心保守秘密而感到羞恥。
總的來說,莊子的人生是撲朔迷離的,不確定的,我們無法定義他的形象:太豐富,太浪漫,太抒情,太不拘壹格,或者有時候太出格。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很好地了解莊子的個性和思想。《莊子》這本書是我們理解莊子的最佳途徑。
第壹,莊子不同於其他哲學家。還有的熱衷於城市、政治和與諸侯打交道,希望他們能重用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治理國家。然而莊子是壹個鄉下人。他好像壹輩子都不怎麽進城,也不怎麽和諸侯打交道。更多的時候,他“只在壹個僻靜的地方說話”(朱語),而不是和諸侯說話,或者找別人說理,盡力而為。與此相關的是,他經常窮困潦倒,甚至讓自己變得“苦黃”(脖子幹皺,面黃肌瘦),甚至靠編草鞋為生。
其次,他也是先秦諸子中唯壹壹個不為諸侯而為百姓說話的人。也就是說,他的寫作對象是普通人或所有人,而不是像其他哲學家那樣為“國有人”寫作。當別人都在談論政治和“治國平天下”之道的時候,莊子告訴我們如何自救脫困,如何保持心靈的平和與純潔,如何在醜陋的世界裏保持自尊與愛,如何因現狀而不知所措,如何在“天地之間無處可逃”的險惡處境中“強身健體”,以便度過余生。簡單來說,其他哲學家談的大多是政治、倫理、社會問題,莊子談的是人生、人性、人心,是個人問題,他的哲學是人生哲學。
毫無疑問,莊子是中國古代最有魅力的哲學家。莊子的魅力,離不開莊子的魅力。在中國古代作家中,人格的魅力與文章風格的魅力融為壹體,讓我們分不清人們是因為愛而愛其文,還是因為愛其文。兩個都可愛的人不多。莊子是最早的,也是最著名的。莊子及其文章的魅力,是連反對莊子思想的人都不得不承認的。魯迅先生對莊子的文章評價很高,說莊子的文章“汪洋之風婉約,晚周諸子之作不可為先”(《中國文學史大綱》)。是的,莊子的藝術成就確實是先秦諸子雜文中最高的。
莊子和莊子的魅力主要體現在他的激情和超脫上,兩者奇跡般地融合在壹起。激情和超脫是兩個性質相反或對立的東西,相互否定,相互消解。壹般來說,人只能在激情和超脫之間選擇壹個,這已經很難得了。比如孟子以激情取勝,老子則擅長超脫。但莊子可以融鑄兩者。
從超脫的角度看,他鄙視壹切,無視壹切,嘲笑壹切,看不起壹切,嗤之以鼻,視盛行的社會價值觀如糞土。但同時,他又用激情討論壹切,用詩意的語言描述壹切,從而使世界生動起來,充滿人性的光輝和溫暖。他判了世界死刑,但同時又表現出對世界的極大迷戀。在表達對世界鄙夷的同時,他將世界無處不在的生命力展現得淋漓盡致——在他的筆下,世界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和欲望,處處充滿了對生命的興趣。原來,莊子用他的“無端崖談”、“荒誕談”、“荒誕談”構建了壹個詩意的世界。這是另壹個我們沒想到的世界,那裏雲山蒼蒼,風搖曳,聖母曼妙,嬰兒天真。在這裏活動的都是壹些“心胸寬廣,不可理喻”的專家,他們都有能力在陶鑄生出堯舜來。
所以,他寫的世界是壹個真實的世界,壹個無情的世界;壹個是他“理念”中的世界,壹個大愛大義的世界。面對現實世界的無聊與無奈,那些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如此的激情、理想、渴望、詩意、超凡——正是兩者的強烈反差,顯示了生命的終極荒謬與無意義,同時也顯示了人類自身的偉大與尊嚴。在這個蒼涼冰冷的世界裏,有那麽多不平凡卻又激情四射的身影:他們或以打擊歌唱,或以寥寥數語噓寒問暖,或以枯木為形,或心灰意冷(而壹旦復活,又是那麽熱情,那麽繁華)。他們時而洋洋自得,東張西望,時而放聲歌唱,時而放聲大哭。我有時在南方躺著當貴人書生,有時卻高興得跳起來當頑童。很容易恢復(養生大師),但不能失去生命的感覺(大拇指),但壹切都在,無限但壹切美好都跟隨著它(刻意)。它們離我們那麽遠,卻又那麽吸引我們。他們是那麽無情,卻又是那麽熱情。他們是如此醜陋,但他們是如此美麗。他們對這個世界那麽不屑,卻又那麽慈悲,對這個世界那麽憐憫。“取天地之義,抗六氣之辨,遊無窮”(《逍遙遊》);“天地與我生,萬物與我為壹”(《齊物論》),多麽自信,多麽狂妄!
不僅僅是人物。動植物像莊子裏壹樣充滿人性,高度個性化:令人敬佩的大鵬,攔車的怒螳螂,自鳴得意的申斥,把肚子喝進河裏的鼴鼠...如果說孔、孟、荀、韓等人的作品中充滿了社會觀念,充滿了禮、仁、忠、恕、君臣等社會政治詞匯,那麽他們就如遍地野花,在晨風中搖曳,婀娜多姿,嫵媚動人。
《逍遙遊》居於《莊子》內篇之首,無論從思想上還是藝術上都堪稱莊子的傑作..而且最能體現莊子激情與超脫相結合的特點。文章的開頭是——
北方有壹種魚,名叫鯤;坤那麽大,不知其千裏;成鳥,其名彭;彭的背影在千裏之外。
這麽大的魚,這麽大的鳥,完全不在我們的經驗和知識範圍內。其實我們也可以把莊子的描述看作是他刻意設置的門檻:如果妳帶著經驗和知識,妳就不能也沒有必要進入《莊子》這本書,因為所謂的經驗和知識與莊子所描述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要進入和欣賞莊子所描述的境界,必須拋棄固有的知識、經驗和習俗,徹底解放思想,打破壹切藩籬。《快樂旅行》講的是“等無所依”,“等有所依”的人。我們常常依靠自己有限的知識和經驗,傲慢地解釋這個世界。用莊子的話來說,就是“用管看天,用錐指地”。註意,莊子不是在嘲笑管和錐,而是在嘲笑那些如此自信地使用管和錐的人。換句話說,可笑的不是管和錐的“體”,而是管和錐的“用”。就像牙簽不可笑壹樣,用牙簽剔牙不可笑,但用牙簽當武器打架就可笑了——用得不恰當。同樣,知識和經驗並不可笑,甚至有價值,但也有局限性。用這些有限的知識和經驗去傲慢地解釋無限的世界,那將是可笑的。《快樂旅行》中的調侃、鴿派模仿、可笑,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渺小和有限,而是因為他們用自己渺小和有限的經驗來解釋這個世界。他們這樣做的自信和自滿是壹個罕見的笑話。是的,《莊子》這本書濃縮了生活中的各種笑話,讓我們在笑聲中領略到人生的荒謬,世界的無聊,自己的荒謬。當我們微笑的時候,我們會突然明白,我們才是那個充滿了大搖大擺和醜態的可憐可笑的斥責者和模仿者。這個時候,莊子大概已經背棄了我們,讓我們面紅耳赤地留在這個世界上——就藝術而言,這種以寓言說理的方式是莊子非常鮮明的特色。
但最重要的是,莊子在寫這些寓言的時候,並不僅僅關註寓言的寓意。相反,他非常關心寓言本身的生動性和可讀性——壹句話,寓言的形式美。他只是想描述我們的醜陋,描述這個世界的美好或者漏洞。如果把寓言分為“言”(形式)和“意”(意義),那麽莊子也非常關註寓言的“言”。再比如,如果寓言是公寓裏住著人,那麽他不僅想讓我們認識那些人,還想讓公寓樓變得富麗堂皇,用建築的美讓我們眼花繚亂。於是他用心去寫,生動,逼真,細膩,寫實。例如,寫壹封申斥信:
他嘲笑他說:“妳為什麽這麽可笑?我壹躍而起,但數下來,在蒿叢間飛翔,這也是飛翔。而且他也舒服?”
這段話前後各有壹句“Bie和Xi石頁”,後壹句前面加了“兒”字,比較強調和重復。這種對聲音口的模擬已經達到了逼真的程度。我們知道,這只是他為了說明“大小之分”而編造的寓言,以前也有過類似的寓言。他本來可以敷衍了事,卻把事情看得那麽嚴重,把壹個編造的故事“看起來像是真的”。這個小小的責備的表情,真的像是置身當下——沒錯,就是眼前鏡子裏的自己。